大学主要的教育宗旨是什么?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11-11-20
参考下文章

大学理念和人文学
黄万盛
【韦森注】前些日子,在我的博客上贴出了哈佛-燕京学社的资深研究员黄万盛教授的“十字路口的中国大学”。今夜,黄教授从哈佛给我发来的邮件中指出,他对网上流传的那个摘编版本不是很满意,并把全稿发给了我。这里谨把全稿贴在这里,与博客网友分享。

编辑出版这本《大学理念和人文学》是哈佛燕京学社发展“人文学和大学教育”计划的组成部分。近年来,哈佛燕京学社对大学理念的讨论非常重视,杜维明教授和我主持的每周一次的“哈佛儒学研讨会”上,用了一个学年的时间,集中讨论“大学理念和人文学”,并根据讨论的成果召开了专题工作会议。除此之外,哈佛燕京学社还在日本、香港、台湾参与举办了同一主题的学术讨论会,以期利用哈佛燕京的资源调动各个地区的力量,为推动这个论域的深入开展略尽绵薄,并且,以此为基础,成立了旨在促进人文研究和教学的“人文网络”。同时,我们希望能把美国近百年来探索大学理念的重要文献和其他国家的一些学者关于这一问题的思考引介给中国学界,成为可资借鉴的参考,使得中国关于大学的思考同时也是对全世界大学建设的重要贡献。这是编辑这本文献的初衷和期待。
讨论大学理念,很难绕过哈佛。哈佛不仅是莘莘学子的求学梦想,也是大多数人认同的大学典范。德国总统就曾放言花几百亿美元,建造德国的哈佛。即使在中国,一些大学的改革,尽管似是而非,也要声称所谓的哈佛模式。至于中国追求“办成世界一流大学”的雄心壮志,更是尽显了哈佛的典范和影响。我就接待过许多来哈佛访问的中国院校代表团,校长、教授、行政管理人员,无一不是询问学校管理、课程设置、职称评议,诸如此类的哈佛经验,择良而栖、从善如流,心态相当诚恳。甚至中国政府每年都要派遣几十名地市级官员来哈佛政府学院,主修行政管理课程,对哈佛的敬重远非寻常。当然,照搬哈佛的经验未必能够真正解决中国大学改革的各种问题,但是,哈佛所体现的大学理念可以而且也应当是反思大学本质的重要参照。哈佛是美国大学史的标尺,无论是追随哈佛的风度,还是突破哈佛的局限,美国大学的演变几乎不可能摆脱哈佛的影响。现在看来,这影响已经不仅仅局限在美国,而且光被四海了。
初到哈佛工作时,除了兴奋,更多好奇。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听留洋的老教授高深莫测地说过,“先有哈佛,后有美利坚合众国”,后来,又听许多人重复过,甚至中国国家领导人访问哈佛时说的也是同一句话。为什么人们会不无夸张地认为一所大学可以塑造一个国家?大学是干什么的?到底什么是大学的本质?来哈佛的十年间,这些问题经常地划过脑海,也每每被人问及,尤其是中国学界开始讨论大学理念以来,这类问题更成了常常争辩探索的主题。
在我看来,哈佛的精彩其实简单,就是以人文教育为中心培养人才,培养能够引导和改变社会的精英人才,真正不简单的是哈佛把这个基本理念一如既往地贯彻了三百多年,无论社会风潮千变万化,就是不改初衷,坚持把人的培养作为哈佛最基本的使命。如此作为,相当不易。因为,最近一百多年,美国资本主义突飞猛进,社会变化迅捷眩目,大学深陷其中,各种考验如滔滔激流,改变人文培养的信念,而把大学导向其他目标的改革尝试层出不穷比比皆是,但是哈佛不为所动,中流砥柱,义无反顾地高举人文教育的大旗,引导美国大学教育的人文方向。这才是真正可贵的,人文,而且坚持!
综而述之,近百年来,体现在美国高等教育中的大学理念大致有五个方面。一、大学的基本使命是授业解惑,教书育人;二、大学的主要作用在于发展知识;三、大学应当服务社会;四、大学的任务是接续文化,弘扬传统;五、大学是社会政治批判的中心。一般说来,这五个方面都非常重要。难道大学不是为了教书育人?难道大学可以不生产知识?难道大学可以没有任何文化信念和传统使命而仍然是大学?难道大学是世外桃源而与社会毫无关联?难道大学可以没有社会政治责任,并且放弃它的批判性?显而易见,这是不能想象的,尤其在今天这个以资本现实和民主信念的二元激荡所构建的社会,这五个方面似乎无可或缺。但是,它们之间是不是并举不倚无所轻重,是不是相互自洽而不抵捂?是不是如同它的表面陈述那样一目了然,而没有内在设陷?事实上,如果不仔细梳理分辨,所谓大学的理念仍将是各云其云,不得要领。

所谓教育,教书育人,这是不言而喻之理。儒家传统中的“成人之教”、“圣贤人格”,古希腊的“人文教育”(liberal arts education),体现的都是把培养有教养、有境界、有思想、有责任的人当作教育的核心理念。按照这个理念,大学的教育应当是教最高深的书培养最全面的人。不幸的是,这个理念在近现代社会受到了相当大的干扰破坏。其主要原因来源于西方传统教育理念的内在分裂和近代工业社会崛起所带来的压力。
儒家思想中,成人教育是面对所有的人,所谓“有教无类”,所谓“人皆可为圣贤”;而在希腊,人文教育只是贵族和自由民的权利,奴隶无权享有。到了罗马帝国时代,战俘使奴隶人口急遽膨胀,战事和建设需要大量的技术劳力,为了培训奴隶,发展出专门针对奴隶的“技能教育”(skill education)。人文教育与技能教育不仅分裂,更是身份等级的象征和权利。
十八世纪法国大革命后,废除贵族等级制在教育上的隔离,实行公民教育,才使得人文教育成为全社会所有人的教育理念。而且,技能教育也不再是等而下之的奴隶教育,平民教育的理想使技能教育登堂入室,并且逐渐成为高等教育中非常强势的部分。不错,必要的技能教育应当是人文教育的组成部分,可以拓展人的理解空间,丰富人的本质。儒家教育理念在先秦时代就有把“六艺”作为君子必修的传统。而在西方,即使对平民教育认识最早的法国,只是在不久前才在法兰西学院的院士团专门设了两个终身院士席位给手工艺专家,服装师皮尔•卡丹就是手工艺的法国院士。
但是,技能教育本质上所有的功利倾向,如果不受人文理念的约束,就会污染和改变教育的根本使命。高等人文教育不同于蒙童教育,蒙童教育主要是关于做人的规范操守的训练记忆,从而逐步领会做人的原则和道理,大学的人文教育不是一般的做人道理,而是把学生当作未来能够领袖群伦的精英加以培养,这些人无论在什么领域都能焕发人的光彩,为人师表,都是照耀人们前进方向的明星。这样的教育,主要不是技能教育,而是人文学教育。通过哲学的教育,掌握人类的睿智,探索存在的奥秘;通过宗教学的训练,追寻人的终极关怀,开阔存在的意义;通过历史学的学习,积累人类的集体记忆,把历史的经验教训转化为存在的自觉;通过文学的研读,理解人的精细深刻的情感世界,使得所有的存在都是感同身受、心领神会的生命共同体;通过政治学、社会学的探讨,了解种种的苦难无奈、不尽人意,以明确和加强存在的责任,同样,通过自然科学基础理论的教学,领悟客观世界的复杂深邃、无穷无尽,以丰富和完善人的精神世界,如此等等,缺一不可。这也被称作“通识教育”,区别于专业和特殊的“技能教育”。
哈佛在这方面颇有心得,它长期坚持人文教育(liberal arts education)的理念,坚持对本科生进行体现人文教育基本精神的核心课程(core courses)教学,并且因应时代的转变而不断调整具体科目。最近调整后的哈佛核心课程主要包括七个基本方面:外国文化,历史研究,文学艺术,道德伦理,数量分析,社会分析和自然科学,这七个方面下属的具体科目则有数百种之多。这一举措突出反映了哈佛的宗旨,培养人才,先人后才,不能成人,何以成才?哈佛并不简单地排斥专业人才的培养,它的研究院里云集了相当数量智能卓越的青年才俊,但是这些人几乎没有不受过人文学的训练,其中大部分师出专事本科人文培养的人文学院(liberal arts college)。这就保证了这些专才无论从事什么专门领域,都有人文关怀的深厚背景。
现在,重视人文学理念,在美国比较深入人心了。以我孩子的经历为例,他在美国读的是liberal arts,毕业后,在通讯行业找到一份工作,很快当了地区经理,管理几十家分店,与他同时进入这家公司并且担任同样职务的另一位年轻人,他的工资比我的孩子少百分之二十五,孩子问他的老板:为什么我的工资会比他高?老板的答复非常简单:因为你是liberal arts,你的背景和他不一样。我不敢说这是普遍现象,但是,的确可以透露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对人文学的重视和信任。然而,确立这种信念,却是风催雨倾,来之不易。最主要的压力就是源自“技能教育”的挑战。
十九世纪后半期,资本主义市场的发展摧枯拉朽突飞猛进,工具理性、拜金主义、技术主义猛烈地撞击人文学的大学理念,以技能培养为中心的理念挑战着传统的大学使命,技能教育为主的学校(professional college)纷纷涌现。即使是哈佛也成立了商学院、法学院、医学院、政府学院等专科学校。可是,正是人文学教育的长期坚持,才使得这个社会拥有一批思想文化精英,可以在技术主义、功利主义、消费主义大化天下的恶风险浪中力挽狂澜,并且用人文原则耸立起坚固的大堤,阻挡资本恶流的肆意泛滥。甚至象爱因斯坦这样杰出的物理学家都在强调人文学教育对于专业教育的绝对必要,把那种没有人文背景的纯粹技能训练讽刺为“训狗术”。因此,虽然技能教育仍然还有市场,但很少人会认为这是大学理念了。
在中国,长期以来,人文学在教育理念上被边缘化,更为严重的是,这种情况还在日甚一日不断恶化。人们经常感叹如今的社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相当多的学者呼喊重建人文关怀,痛贬拜金主义、功利主义的社会腐化;一些大学校长也曾向我抱怨文科招不到好学生,只能在理工科落选的人中矮里拔高、拙中取精。绝大多数的人认为,这些状况的根本原因在于改革开放以来的市场经济导致了人们一切向钱看,腐化了人的道德良知。毫无疑问,这是相当重要的方面。可是,问题在于,西方世界的资本主义市场比中国的市场经济发达得多,为什么那里精神崩溃的程度却没有这么恶劣?虽然,它也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基本都在有效控制中。也有人认为是政府责任,政府的行为导向及分配政策出了问题。当然,这肯定也是原因之一。可是,到目前为止,中国政府仍然是世界上职能最为庞大的政府,而且政府在精神建设上投注的力量远大于其他国家,为什么没有预期的效果?更何况按照现代民主理论政教分离的原则,政府在精神领域中应当尽少干预。
因此,可以说市场经济是原因,政府行为也是原因,我完全接受,甚至在这些方面都存在可以进一步深入挖掘的余地。但是,或许还有更隐蔽更重要的方面可以反思。归根到底,对市场经济存在如何理解的问题,更进一步,就有如何发展市场,并且如何制约市场的问题;即便政府行为也是由人来完成的,组成政府的人是什么样的理念,就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在这个意义上,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政府的理解力”是不是健康?是不是充分全面?政府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果它对问题的了解存在偏差,怎么指望能够正确解决问题呢?而这又不是仅仅依靠维护行政权威就可以解决的。最为不幸的是,政府乃至整个“社会的理解力”,不是简单地取决于它的主观意愿,如果意愿可以决定理念,那每一个主体便都是前无古人的划时代创造者,这是相当可笑的。事实上,在政府理解力的背后存在有迹可寻的历史谱系、精神脉络,这才是理念缘何而来的真正线索。所以,一般意义上的批判政府、讨伐社会恐怕是远远不够的。在历史脉络的理解上,往往批判者和被批判者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假如让批判者们去处理具体问题,或许他们还不如那些被批判者的道行和功力。这是极有讽刺意味的历史玩笑,无奈的是,它经常发生着。
最基本的问题是我们的人文性到哪去了?为什么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文力量来抗衡功利主义、拜金主义对社会的腐化污染?今天看这个问题,可以说,这是“先天有余,后天失调”,令人痛心扼腕。对于放纵利益追求将造成的社会破坏,中国的先哲观若洞火,早有警示,所谓“义利之辨”、“天理人欲之辨”;而且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正确途径,肯定人的正当利益需求,同时特别强调对人的精神境界的教育,所谓人文化育。提升人的素质,自觉地抵抗过度的“人欲”,并且要求政府实现“均富”,体恤苍生,阻止寡头富豪持强凌弱,防止暴富成为引领风尚的社会典范。德沃肯那个非常出名的判断“财富不是价值”,在两千多年的儒家传统中实在只是基本的常识。但是,随着近代西方的军事进入,从“体用之争”起,重视器用的功利主义在民族主义的包装下貌似合法地粉墨登场,到了“洋务运动”,一发不可收拾,普遍的物质主义、技能主义席卷了整个中国。经久的重视人文教化的思想传统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声光化电;私塾教育的文化传承停止了,政府按照自身的理解创办大学。盛宣怀建立的北洋水师学堂、南洋水师学堂,只是炼钢造船,人文教育基本不在视野之内。京师大学堂虽然是文科设置为主,但也是旨在为政府培养行政官僚,功能性的考虑占了主导地位,文史的训练只是跻身官场的周旋能力和才具噱头,直到民国时,蔡元培出任校长,文科教育才开始回到真正人文学的意义上,才成为所谓北大传统的精神脊梁。
这种重视技能实用的倾向,到了“五四”时期愈发变本加厉,科学主义、工具理性成为那个时代精英们的当然之选,中国重视人文培养的传统遭到了猛烈的清算,成了腐化灵魂的毒药,束缚手脚的枷锁,不清除它中国便不能进步、不能发达!从此,科学的大纛迎风飞扬,扫荡礼乐教化的阴嶂毒雾。中国驰向现代的航船就是在这样的风潮中扬帆启锚,在一条偏离人文目标的航线上,经常地触礁搁浅不正是它的宿命吗。这一路走得太苦了!可是,怨谁呢?这是我们民族的精英塑造的“公共理解力”,也是“政府理解力”,它选择了这样的航线,这样的方向。毫无疑问,这样的理解力也孕育了中国近现代的大学理念,短短百余年的中国大学史,从开始到今日,一直都在科学主义、功利主义、技能主义的规划和纠缠中畸形成长,其中的偏执相当惊人,甚至连大学停课、全国性地废除文科、只办理工科的人间奇迹也创造出来了。这是“五四”前后中国思想界极端的偏废人文崇尚科技的心态的必然结果。我记得,即使是革命激情澎湃的列宁,在他去世前的1923年,曾经提出,社会主义就是普鲁士铁路,加上美国技术,加上托拉斯,加上美国国民教育。什么是美国国民教育?就是从大学的人文理念发展出来的通俗的素质教育。而中国却差不多从大学中把人文理念清扫干净了。
问题不在于大学里是不是还有文科,而是只要技能主义成为大学理念,文科也可以变成技能训练,哲学可以只是一套仅供背诵的教条,历史可以只是某年某月发生的事件,文学只是文学家加作品,只要你练出一套掌握这些“知识”的功夫,照样可以在竞争残酷的就业市场谋得一份有头有脸的体面差事,而那些化育心灵的人类智慧、历史记忆、情操体验无论如何不是技能训练所能了解,当然也不能成为技能教育的目标。我们的大学文科教育不就是年复一年地大批制造“文科技工”吗?假如我们把罗马时代的“奴隶技能教育”作一个换向思考,现在这种偏废人文学的技能教育就是“技能教育奴隶”,通过技能教育把人教育成市场的奴隶、职位的奴隶、金钱的奴隶。假如人的大学生涯只是因为这些方面才有意义,大学就只是在培养市场社会的奴隶了。罗马是奴隶被迫接受技能教育,现在则是人不屑于人的意义,主动争取当奴隶,这是多大的讽刺!何其可悲!“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高等教育如此热衷于就业性的技能教育,又怎么能遏止整个社会追金逐银的糜烂风尚呢?糟糕的是,这样一种浅薄腐朽的大学理念,在中国大学理念的探讨中,居然还有人为之称道,堪称奇哉!
相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