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个回答 2014-03-02
和朋友论及红楼梦中晴雯,不觉说到那篇在红楼梦中很难读的《芙蓉女儿诔》,其实我虽看过几遍红楼梦,但是每到于此,便觉得很拗口的诔文不读也罢,反正对我理解全文也无多大影响。今日看来,此言差矣,不读《芙蓉女儿诔》,对晴雯这个人物的理解就很受到限制,甚至于对理解黛玉和宝玉二人的人物性格也是有很大影响的。 我们从历来的红学评论之中都看到过这样一些文字,认为此诔不仅是在祭奠晴雯,而且还在祭奠黛玉,这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我们大抵先抛开那种所谓的唯物历史观,因为有些人一到这种艺术的范畴也就以历史唯物主义的惯用口吻去乱加批驳,那么我们就不能去看到人物本身的人性化了,唯物观看得太透彻,我却不想太过唯物,好象一切都是在看生产,艺术本身虽是生产,但是试想如果看红楼去考究生产力水平,那么巨著本身的价值要贬值多少呢?我曾经看过刘心武先生评价贾宝玉的性格,说是双面性格,我却不这么认为,其实他也就是一个很正常的男子,也有男子所具有的一切性格,而所说的女子的一面,今天的我们用心想想,发现曹先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出来好多现今的人的一些性格或者说是道德伦理观。先看看祭文中的这几句文字:“窃思女儿自临人世,迄今凡十有六载。其先之乡籍姓氏,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而玉得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者,仅五年八月有奇。”我们可以想的简单一点,晴雯不知是哪里人氏,我想宝玉也不可能去问她,但是一个和自己相处近六年的女子,何况不是一般的相处,他们是一起患难过一起欢乐过的,(“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一回及“勇晴雯病补雀金裘”一回)那些在灯下一起着急一起呵暖的时光,一起嬉笑一起互相生气的日子,其实就和我们几年的同窗生涯一样的。而且他们是在比同窗密切的多的生活空间内的,自然这些感慨是正常得很的。其实我好好看了诔之后,觉得宝玉真的是一个和我们今天的学生一样的人。一些分离在我们之间经常发生,只是没有他们这种生离死别,可是我看到这样的句子时还是感慨得很:“眉黛烟青,昨犹我画;指环玉冷,今倩谁温?鼎炉之剩药犹存,襟泪之余痕尚渍。”我不觉想起那个我最为喜欢的镜头,晴雯在她哥哥家里和宝玉的最后的一小段时光,我看到那里每次都会哭,为此,同学都笑话过我,但是我真的是在品位一种感情,先看看那个镜头:他独自掀起草帘进来,一眼就看见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幸而衾褥还是旧日铺的.心内不知自己怎么才好,因上来含泪伸手轻轻拉他,悄唤两声.当下晴雯又因着了风,又受了他哥嫂的歹话,病上加病,嗽了一日,才朦胧睡了.忽闻有人唤他,强展星眸,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接着便嗽个不住宝玉也只有哽咽之分.晴雯道:"阿弥陀佛,你来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这半日,叫半个人也叫不着."宝玉听说,忙拭泪问:"茶在那里?"晴雯道:"那炉台上就是."宝玉看时,虽有个黑沙吊子,却不象个茶壶.只得桌上去拿了一个碗,也甚大甚粗,不象个茶碗,未到手内,先就闻得油膻之气.宝玉只得拿了来,先拿些水洗了两次,复又用水汕过,方提起沙壶斟了半碗.看时,绛红的,也太不成茶.晴雯扶枕道:"快给我喝一口罢!这就是茶了.那里比得咱们的茶!"宝玉听说,先自己尝了一尝,并无清香,且无茶味,只一味苦涩,略有茶意而已.尝毕,方递与晴雯.只见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气都灌下去了.宝玉心下暗道:"往常那样好茶,他尚有不如意之处,今日这样.看来,可知古人说的`饱饫烹宰,饥餍糟糠',又道是`饭饱弄粥',可见都不错了."一面想,一面流泪问道:"你有什么说的,趁着没人告诉我."晴雯呜咽道:"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横竖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说毕又哭.宝玉拉着他的手,只觉瘦如枯柴,腕上犹戴着四个银镯,因泣道:"且卸下这个来,等好了再戴上罢."因与他卸下来,塞在枕下.又说:"可惜这两个指甲,好容易长了二寸长,这一病好了,又损好些."晴雯拭泪,就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手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并指甲都与宝玉道:"这个你收了,以后就如见我一般.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我将来在棺材内独自躺着,也就象还在怡红院的一样了.论理不该如此,只是担了虚名,我可也是无可如何了."宝玉听说,忙宽衣换上,藏了指甲.晴雯又哭道:"回去他们看见了要问,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既担了虚名,越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有时想想,这么一个漂亮个性的女子,就在自己的眼前现出她生命最后时刻的话语,我想我这生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话虽然说的有些难听,可是我总是和现实中的人物想比,特别是我所认识的女子。自己其实很感性的,却总是羞于无才无德无貌,所以老是喜欢把自己也放在艺术品中去和那些美丽的女子交流,朋友便以为我很不正常。我为艺术幻化的人物流泪的表露也被认为是神经质,于是感觉这个世界我真的没有几个人可以为知己的。我不知道这种行为算不算变态?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来说大概是了。我虽然不怎么清楚他们交换指甲和衣服算是何由,但是使我感动的是他们在言语中所表露出来的感情,有些说不明白是友情,还是爱情?或者是在这二者之间徘徊?我认为属第三者,宝玉其实被林妹妹所倾倒,这是无可厚非的,或许有人在我未表达观点之前就认为是在替信誓旦旦的男人辩驳,其实我想要表达的是宝玉对于所有美丽可爱的女子的一种广爱,我也并不否认有一定的信誓旦旦的成分在里面,但是我们可否想得人性化一点,其实美丽可爱又有才华的女子谁都喜欢,何况是在一起生活五六年的女子?但是宝玉还是很有理性的,他没有表露出来,这种算不算暗恋我不知道,他在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林妹妹的时候,不敢去向晴雯说开自己的想法,或许这种不要挑开的好关系要好得多,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他还是有一定的道德修养的。我们看小说不要把人物的感情像数据一样分得很明白,那样的理性分析可能会降低艺术品给我们的感染力。“眉黛烟青,昨犹我画;指环玉冷,今倩谁温?鼎炉之剩药犹存,襟泪之余痕尚渍。”看过原著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往回想的,这种最痛心的回忆我们大多人是无法体会的。美人已去,只有活着的人在世间痛苦,死了的人或许还好些,死了也就死了,没有痛苦的机会了,活着的人却解脱不了,于是只能发出“期汗漫而无夭瘀兮,忍捐弃余于尘埃耶?”的凄苦呼喊。有人总是说宝玉的芙蓉女儿诔把晴雯看成是自己的妻子了,我不这么认为。虽然有人将文中的句子都找出来佐证,先看文章中:“镜分鸾别,愁开麝月之奁”(注:喻夫妻分别。南朝陈灭时,徐德言于其妻乐昌公主一面鸾镜分为两半,各执一半,将来见面时凭据。)之后的“带断鸳鸯,谁续五丝之缕?”(汉高祖和爱姬戚夫人在七月七日互相用五色缕连接起来,以表相爱。)其实细想,和晴雯的感情用这些典故来形容还是不为过的,友谊很深了之后就变得更加的不可名状了,其实这种感觉我们大家都有,我想问的是有几个人能够很坦然的说出来呢?在程高本里删除了一段话:“如今若学那世俗之奠礼,断然不可。竟也还别开 生面,另立排场,风流奇异,于世无涉,方不负我二人之为人。况且古人 有云;‘潢污行潦、蓣蘩蕴藻之贱,可以馐王公,荐鬼神。’原不在物之 贵贱。全在,心之诚敬而已。此其气也。二则诔文挽词,也须另出己见; 自放手眼,亦不可蹈袭前人的套头,填写.几字搪塞耳目之文;亦必须 洒泪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宁使文不足悲有余,万不,可尚文藻而 反失悲戚。“(参戚序本、庚辰本校)或许我们这些人都带有一点世俗的眼光去看待这种关系,认为言语间不时隐隐表露出来一种超越友谊的感情,确实,是有一种超越友谊的东西,也许是爱,但是我们只要正视就好了,何必去想一些大关人格道德之类的呢?许多时候我们也会面临这种景况,我们都能够很好的解说清楚吗?说白了,就是他和晴雯是一种蓝颜知己的关系,他们有共同的语言和心志(连在对于死者的祭奠文字上都如此的讲究,“风流奇异,于世无涉,方不负我二人之为人”至死都希望于世无涉,这种价值观只有林妹妹他们三人才有。)都是好洁如命的,却又都是弱小无力的,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自控,遭遇一点点非议也是情理之中的。当然,诔文本身也有一定融入林妹妹的因素,也在一些文句中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也是没有疑问的。如在七十九回,当宝玉才祭完了晴雯,黛玉便走出来,赞宝玉的诔文是“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的了。”于是把“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改为“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小姐是何人,不言而喻。庚辰本脂砚斋有夹批曰:“又当知虽诔晴雯,而又实诔黛玉也,奇妙至此。若必因诔晴雯,则呆之至矣。”在此处靖藏本亦有眉批曰:“观此知虽诔晴雯,实诔黛玉也”。还有在“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处庚辰本有夹批曰:“观此句,便知诔文实不为晴雯所作也”。(《芙蓉女儿诔》所诔何人-----张国平君)这些细处很多人都已经做出分析,我才识不足,只好引用诸位先生之言了。但是不可讳言的事实是林妹妹的身影在此出现了。所以曹雪芹本意是所诔何人,还有待商榷。但是想得宽一点就可稍解,自己处在那么一个有众多女子的小国度中,一个个的少了,一个个的死了,散了,嫁了,命运对于她们来说和死却没有何差别,所以本意在诔晴雯时自然的想到众女子,于是诔当时园中丧命的各女子的想法便体现在祭文的行文中,但是他又不可能不想到林妹妹,所以再借黛玉之口来自诔,也不失为一种好手法。所以借以晴雯之名,其意自隐晦得多。我所要表达的是我对于宝玉的这种对于众女子的广爱之钦佩,我虽然不敢说我是女权主义者,但是很不怕羞愧的说,我确实有过和他很近的想法,其实诔文本身诔谁我觉得不必去细究,那样的话反而会辜负曹先生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