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德拉小说艺术特征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07-06-15
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

摘要:蜚声世界的法籍捷裔小说家米兰·昆德拉在对小说进行存在的探询下,形成了关于“存在的一种诗意的思考”的小说观。成功实现了具有独特风格的小说的新艺术:“一种彻底的简洁的新艺术”;“一种小说对位法的新艺术”;“一种特有的小说随笔艺术”。独辟出一条当代文学意义上的新小说艺术的蹊径,从而使他的小说以一副极为新异的面貌出现在小说天地并独步世界文坛。

无论从小说的思想内涵还是从小说的艺术形式上来看,米兰·昆德拉都无疑是一位在当代文坛高度自觉的作家。这不仅表现在他自成系统的小说理论上,更表现在他新奇诡谲、极具个人艺术特色的小说创作中。他认为“小说审视的不是现实,而是存在。而存在并非已经发生的,存在属于人类可能性的领域,所有人类可能成为做得出来的。”他用自己的创作实践着“关于存在的一种诗意的思考”的小说观。并且在对存在的探询下,追求小说艺术的新形式。运用音乐的思维和幽默剧的技法重塑小说表现模式,融音乐中的对位、多声部、复调等技巧于小说的叙事结构中,以突兀的并置和节奏的重复直接展现主题,勘探人在当下时空里的生存状态的诸种可能性,揭示人类生活的悲惨性和悖谬,解构绝对的价值体系,道德审判被延期,窥见人类存在的空洞。借讽刺的、游戏的、滑稽剧式的结构传达出来,并与喜剧化的政治和性爱的内容紧密结合在一起,使小说处处闪烁着智慧的流光异彩,创造出不同凡响的艺术特质的小说艺术:“一种彻底的简洁的新艺术(可以包容现代世界中存在的复杂性,而不失去结构的清晰性)”;“一种小说对位法的新艺术(可以将哲学、叙述和梦幻联成同一种音乐)”;“一种特有的小说随笔艺术(也就是说并不企图带来一种必然的天条,而仍然是假设的、游戏式的,或者是讽刺式的)。”这正是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纲领,他缔造了一种相对于传统小说全新的艺术形式,建筑了属于他自己的独特风格,在远远称不上篇幅宏大的文字中凝缩进丰富的内容,使之成为统摄在同一个主题下的一个有机的整体。尽管人们对米兰·昆德拉作品的价值众说纷纭,但不可辩驳的是,他从反传统艺术的道路出发,独辟出一条当代文学意义上的新小说艺术的蹊径,开拓了更为广袤的叙事天地。本文试图就米兰·昆德拉小说独特的艺术进行粗浅的分析,以感谢我尊敬的导师。

一、彻底的简洁的新艺术

米兰·昆德拉的小说首先追求“一种彻底的简洁的新艺术”,不以情节见长,文章结构、人物关系简约浓缩,通过剥离和省略将一切不必要的技巧、场景、过渡、情节都删除掉,留下由若干词联结的关于“存在”之思的脉络。他从不同的情感空间对主题进行追问,力图“把握现代世界存在的复杂性”。为此他采用的技巧是:“不要过渡,而要突兀的并置,不要变奏,而要重复,而且始终直入事物的心脏”。从雅那切克的作曲方式中汲取创作的智慧,使小说摆脱了小说技巧带来的机械的一面和长篇累牍的废话,变得言简意赅。其一是突兀的并置。米兰·昆德拉采用一种共时性的叙述方式,或多个故事在同一时间上映,或故事的发展与主题的阐释、作者的创作齐头并进。在《慢》中出现在文本中的为数不少的人物同时演绎着各自的故事,伴随有思性笔调,似被风吹散的花瓣洒落在内容周围。在这一文本中还镶嵌着另一文本,时空交叉、互相缠绕。小说中不同时代的人物被共同定格在一座古城堡的花园小径上:“我”(一位作家)偕妻子薇拉到一座现已改为旅馆的古城堡度假;两百多年前的一天发生在古城堡里的T夫人的情爱故事(18世纪法国作家维旺·德农的小说《明日不再来》中的内容);与此同时,一群昆虫学家在20世纪的某一天聚集在相似的变成旅馆的城堡内开年会,他们在这座城堡中发生了很多可笑的闹剧。我们见到米兰·昆德拉犹如一位高明的调酒师,将不同时空的故事:“我”和薇拉的假日旅行;18世纪T夫人与骑士的馨香幽雅的风流韵事;学术表演家贝尔格的无知与作秀;电视台女导演自恋式的偏执追求;捷克学者的迂腐忘词;文森特与女打字员的调情等等都调和的融于《慢》这杯鸡尾酒中,味道如何,任读者自去品尝。事实上,这种共时性的叙述几乎贯穿他的每一部小说中,《生活在别处》中米兰·昆德拉让所有故事线都一起展开,他的小说不仅写了发生在布拉格的事情,而且写了1968年5月在巴黎发生的事情。不仅写主人公雅罗米尔,而且写到了兰波、济慈和雨果。在《笑忘录》中,他进一步运用了这一技巧,外交部长克莱门斯第的历史事件、妈妈的故事、塔米娜的故事、作者关于父亲的自传等等,相互交错,同步推进,米兰·昆德拉向我们展示了“存在”的脆弱性和易被遗忘。堪称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继续对存在和遗忘进行探讨,正如他自己所言:“所有的小说家也许都只是用各种变奏写一种主题(第一部小说)。”在故事的叙述上,托马斯的、特丽莎的、萨比娜的、弗兰茨的分别行进,又相互照应,在对萨比娜做交代中我们已早早知道了托马斯和特丽莎的结局。在作品中也时隐时现作者(叙述者)的声音,在我们阅读主人公故事的同时,作者也会将他如何构思的过程和盘托出,托马斯“诞生于一个情境,一个句子,一个隐喻”只是为了证明“Einmal ist keinmal”(发生一次的事等于没有发生)这句格言,特丽莎产生于胃的咕咕叫声。在这种貌似有悖小说真实性原则的创作中,恰恰使人感受到了一种心理上的认同感与“形而上的真实”。其二是音符的重复。米兰·昆德拉的文学创作多处受惠于音乐的伟大教益,这与他的经历是分不开的,他在幼年时既学习作曲,父亲是有名的钢琴家,由于家学渊源而受过良好的音乐熏陶和教育,青年时曾以爵士乐手的身份活跃于捷克乐坛,所以他说:“一直到二十五岁前,我更多的是被音乐吸引,而不是文学”,在他日后的文学创作中无时无刻不受到音乐潜移默化的影响,注重作品的旋律和美感。节奏感的诞生需要音符的循环往复即同一部分中对同一些词(或其他)的反复使用,在节奏的运动中,这些音符可以是一个象征物(如萨比娜的圆帽)或一个比喻(如托马斯将特丽莎进入他的生活比做一个被放在草蓝里顺水漂来的孩子)或一个细节(如特丽莎的眩晕、托马斯的窗前凝视、特丽莎的梦)或一个主题(如轻与重、媚俗、遗忘),这些反复出现的音符构成了米兰·昆德拉小说五线谱上美妙的旋律演绎出动感的乐章。但这些音符的重复也并非随机的、杂乱无章的,同一音符的重复要和其他音符的变化相配合,“贝多芬在《田园交响曲》第一章中将第一主题句首的动机重复80多次,以不同调性、不同乐器、不同音高在不同音区、不同和声衬托下呈现,欣赏者全然不觉乏味。”米兰·昆德拉在小说创作中同样达到了这一至境。音符依赖“诗意存在”的小说观而循环出现,对主题的不断追问必然导致重复,于是围绕着“萨比娜的圆帽”展开了不解之词的主题;“特丽莎的梦”体现了灵与肉的主题;托马斯的窗前凝视呈现了轻与重的主题。而音符重复正是为主题及主题的变奏服务,所以主题在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中至关重要,它“直入事物的心脏”,使原本零乱的情节和谐地形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在简洁并整合结构以及不同文体与风格的叙述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基于此,米兰·昆德拉十分注重对主题的开掘:“我一直以来在两个层面上建构小说:在第一层次,我组织小说故事,在上面的一个层次,我发展各个主题,主题是不间断地在小说故事中并通过小说故事而展开。”他的小说不是由故事折射主题,而是由主题剪裁安排故事情节,如《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在“轻与重”的主题下的所有故事都表现了托马斯对爱情和信念与坚持的选择,即轻与重的选择,他是一个博爱主义者,与特丽莎的六次“偶然”的相识后,却迫使他面临一种选择——对特丽莎的爱可能会改变他的生活方式,他开始逃避选择,籍此保留一份对特丽莎的爱又能拥有自由,他自以为这样就可以轻松了,但没想到特丽莎的离开却令他陷入了无比沉重的深渊。在“轻与重”的质询性思考中我们跟随着米兰·昆德拉睿智的哲思走完了“不能承受之轻”这段旅程。米兰·昆德拉认为“一旦小说放弃它的那些主题而满足于讲述故事,它就变得平淡了。相反,一个主题可以单独展开,在故事之外展开。”所以他经常会切断正在讲述的故事,直接专攻主题,比如《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第六部分《伟大的进军》中所有关于媚俗这一主题的思考都是高于小说故事层面的离题处理,将小说的故事性隐退,潜心探究人物内心深处本质上的媚俗。由此可见,主题的使用既是故事之间的有力维系,使关键人物的主要事件得到集中表现,叙事结构紧凑、简练;又组成了小说思考性的一面,随着不停地追问渐次加深,透过生存本质而凸显了存在意义本身,进而全面呈现出世界的错综复杂。在简练的结构中融入现代世界的复杂性成为米兰·昆德拉小说的重要艺术特征之一。

二、对位法的新艺术

在小说的艺术上,米兰·昆德拉其次强调“一种小说对位法的新艺术”,在小说中能够将哲学、叙述、梦幻联成同一种音乐。对位是音乐中的专有名词,指“不同的声部(旋律)同时展开,既相互独立又完美结合演奏同一主题”,也称“复调”,将它移入文学布局来,借指那种脱离单线构架,多线索,多文体并行发展并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的小说。复调小说并非始创于米兰·昆德拉,19世纪俄国批评现实主义作家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群魔》已具备了较为成熟的复调特征。前苏联美学家、文艺心理学家巴赫金(Mikhail Mikhailoviteh Bakhtin,1895——1975)在对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进行独创性的评说的基础上,开创性地将“复调”概念由音乐领域引入小说理论体系中来,巴赫金在《陀斯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这样论述:“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的真正的复调,这确是陀斯妥耶夫斯基长篇小说的特点。” “在他的作品里,不是众多性格和命运的构成一个统一的客观世界,在作者统一的意识支配下层层展开;这里恰是众多的、地位平等的意识连同它们各自的世界,结合在某个统一的事件之中,而相互间不发生融合。”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说中的人物各自不同的自我展开广泛的对话,形成多元的世界,使人类精神和生存领域的重大命题得到表现。基于此,巴赫金认为复调小说是建立在对话原则之上的,这种对话包括人物自我意识的对话性,人物与人物、人物与作者之间的平等、对话关系。但是巴赫金在构成复调式音乐的“对位”与构成叙事的“对话”之间,过多地强调了对话而忽视了对位对复调的本质意义,给复调理论带来了某种局限。

到米兰·昆德拉这里复调理论的发展呈现出新的维度,对复调的有意识探究和系统性钻研使之超越了以往任何理论。他曾就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群魔》和赫尔曼·布洛赫的《梦游者》第三部进行比较,指出它们均具备了一定不同程度上的复调意图,米兰·昆德拉这样解释说:“《群魔》这部小说,如果从纯粹技巧的角度去分析可以看到它由三条同时发展的线索组成,甚至可以形成三部独立的小说:一,关于年老的斯塔夫罗金娜和斯捷潘·韦尔霍文斯基之间爱情的讽刺小说;二,关于斯塔夫罗金跟他的那些恋人的浪漫小说;三,关于一群革命者的政治小说。”陀斯妥耶夫斯基运用复调技巧将这些互不相识的人物发生的故事连结为一个不可分的整体,也就是说,多线索的共时性叙述正是复调小说的特点之一。但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说的复调还仅仅局限在同一种类(三条线索虽然特点不同,却都是小说故事)。在这点上,米兰·昆德拉认为布洛赫要走得更远,“以《梦游者》中的第三部小说为例。它由五个元素组成,由五个故意不同质的线索构成:一,建立在三部曲三个主要人物(帕斯诺夫、埃施、胡格瑙)之上的小说叙述;二,关于汉娜·温德林的隐私式短篇小说;三,关于一家战地医院的报道;四,关于救世军中一个女孩的诗性叙述(部分以诗句形式出现);五,探讨价值贬值问题的哲学随笔(以科学性的语言写出)。”我们清楚地看到在这部小说中,包容了小说、短篇小说、报道、诗歌、随笔五条线索所构成的彻底不同的文学种类,布洛赫革命性创新的在小说复调中引入非小说文体的做法受到米兰·昆德拉的极度推崇。但这五条线索的衔接并不十分理想,没有完全融合为一个整体,伟大的复调音乐家如贝多芬能以对位的、水平的构思,达到声部的平等,在缓慢的乐章中包含复杂的节奏。布洛赫却没有处理好这五个声部的关系,导致第一条线索(关于埃施与胡格瑙的“小说”叙述)占据了主导地位,而将其他四条线索的作用剥减为一种简单的陪衬,如果我们把关于汉娜·温得林的短篇小说或者关于价值贬值的随笔拿掉,于小说的意义没有任何影响。而巴赫的赋格则要求任何一个声部都不可缺少,即各声部的平等性与整体的不可分性,也正是构成米兰·昆德拉小说对位法的必要条件,在《笑忘录》的第三部分《天使们》中便体现了这种建构叙述的新方法,这部分由多种元素构成:“一,关于两名女大学生以及她们如何升上天的轶事;二,自传性叙述;三,关于一部女权主义著作的评论性随笔;四,关于天使与魔鬼的寓言;五,关于在布拉格上空飞翔的艾吕雅的叙述。”这种把故事、随笔、寓言、论文综合成小说的技法集中体现了米兰·昆德拉关于复调的创见,他把复调(多声部)小说视为哲学、叙述、梦幻的统一,认为现代复调小说完全可以吸收传统小说以外的多种文体成分,使小说成为一种极具表现力的更高层次上的人类精神形式的结晶,开辟出一条现代小说艺术的新途径。

米兰·昆德拉关于小说艺术的阐释更多的是在文体学意义上的,超越了传统小说文体意义范畴,在小说创作中引入其他文体,将传统小说叙事文体与其他多种非叙事文体统一展示于同一部小说之中,来表达一个共同的主题。依据米兰·昆德拉关于复调小说的艺术理论和他的复调小说,有学者这样界定米兰·昆德拉小说中的“复调”:“多线索的(与大多数小说直线发展的结构对立)、平等的(主要是各线索之间不存在依附关系的各自的独立性,并非容量上的均等)、整体的(它们交织、相融且不可分割)、同时的(即同时性,它们在存在与发展不在历史的向度上,而是处于同一空间或同一平面)、多文体的(小说、诗、报告文学与非文学的论文或昆德拉所谓的‘一种特殊的小说论文’等体裁并置)、同主题的(昆德拉说:‘它们仅靠共同的主题来连接……这种主题上的统一就完全够了。’‘存在’之思即是最高或最大的主题,由此一母题衍生若干子题)。”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便体现了以上特征:第一部分、第五部分同为“轻与重”的题目下,所有的故事都集中表现了托马斯对轻与重的认识,思考和抉择;在题目为“灵与肉”的第二部分、第四部分中,是特丽莎关于灵与肉的一元思考,她渴望并追求灵肉合一的故事;在第三部分《不解之词》和第六部分《伟大的进军》中昆德拉借弗兰茨和萨比娜的故事论述了“媚俗与背叛”的主题;最后第七部分在充满了田园牧歌色彩的奏鸣曲中,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主题得到了回应。多线索、平等、同时、多文体、同主题等特征集中展现。《玩笑》中四个人物(卢德维克、海伦娜、雅罗斯拉夫、科斯特卡)分别以四条线索对“共产主义”这一主题做同时的多角度的思索。《不朽》里阿格尼斯、歌德与贝蒂娜、劳拉、鲁本斯的故事,同时还有作者的自我进入,在小说中交织合一。米兰·昆德拉对复调小说进行独到的创新与发展,将复调推展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使小说具备了非凡的包容能力,成为哲学、叙事和梦幻的结合。他认为“如果说欧洲哲学没有善于思索人的生活,思索它的‘具体的形而上学’,那么,命中注定最终要去占领这块空旷土地的便是小说,在那里它是不可替代的(这已被有关存在的哲学以一个相反的证明所确认,因为对存在的分析不能成为体系,存在是不可能被体系化的,而海德格尔作为诗的爱好者犯了对小说历史无动于衷的错误,正是在小说的历史中有着关于存在的智慧的最大宝藏)。”因此,米兰·昆德拉在他的每一部小说中都进行着关于存在的哲学思考,他把人类生活中那些重要命题,关于生命中的沉重负担与失重状态哪个更难以承受,关于灵与肉的分裂与统一,关于媚俗,关于遗忘等等,都在他的小说中一一呈现,做形而上的思考。米兰·昆德拉关于“存在”之思的小说观主要是受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以萨特等人为代表的存在主义哲学的影响,认为当下的“世界已变成陷阱”,人“生下来就掉入陷阱”,是“命定要死”的,这与萨特等人认为的“他人即地狱”,人要面临“虚无的绝境”的观点具有本质上的一致。米兰·昆德拉将对人类生存的终极关怀和“诗性的沉思”结合起来,通过探询和质问熔铸在他的小说创作中,形成了一种哲理思辨型的小说艺术。然而,这种哲学思辨在昆德拉的小说中并不显得枯燥和孤立,融于哲思里的小说人物的存在状态起到了调节作用:托马斯在轻与重之间选择了轻,却是他难以承受的;特丽莎始终无法摆脱由于托马斯的性友谊而带来的恐惧;弗兰茨在无意义的伟大的进军中充当了媚俗的工具,丧生异邦;塔米娜竭力挽留对亲爱的亡夫的记忆,却仍无法阻止遗忘,随着丈夫的形象不由自主的在她脑海里日趋模糊,她一天天绝望。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从哲学的高度思索和揭示人生,并“把哲理小说提高到了梦态抒情和感情浓烈的一个新水平”(美国《新闻周刊》),所以在他的作品中也具有明显的的抒情性和诗意色彩,米兰·昆德拉对叙事(有别于传统意义的)与抒情(更多是哲理思索)进行梦态综合,《生活在别处》他采用了一种近似意识流叙述的方式,描绘了雅罗米尔这个年轻诗人充满激情而又短暂的一生,展现了一个诗人成长的全部过程中的微妙而精细的心理。用作者自己的话说,这部小说是“对我所称之为抒情态度的一个分析。”在叙述诗人雅罗米尔与母亲玛曼之间那种纠缠不清的感情时,为了深入人物的心理空间,米兰·昆德拉在第二部分运用了梦幻式叙述,泽雅尔(雅罗米尔在梦中的替身)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个梦,他睡着了,做了个梦,在梦中他又睡着了,又做了个梦,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前一个梦中,梦幻链条环环相扣,梦幻主体飘忽模糊,在如梦似幻的情境中我们感受到雅罗米尔为摆脱变态母亲纠缠的痛苦。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米兰·昆德拉打破传统叙事模式,在中途即将小说中主人公的结局抖落,然后再转回继续雕琢主人公的故事的每一个细节,详述事件发展的整个过程,从而营造出一种梦幻般回环式叙述,在飘着田园牧歌的氛围中朦胧忧伤的美学意境油然而生。

三、特有的小说随笔艺术

米兰·昆德拉还将小说艺术概括为“一种特有的小说随笔艺术”,有这么一种形象的比喻说“随笔实际上就是一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随笔艺术是米兰·昆德拉小说的基本架构原型,它更多属于结构意义上,与小说的思想和内容紧密结合在一起。以一种轻松随意,并且带有幽默、谐谑、自嘲的笔调来抒写严肃沉重的主题,他的小说排除了任何理想与崇高的因素,上升为对存在的本质思考,“将问题最严重的一面跟形式最轻薄的一面结合”,将生存悲剧置于一种可怕的无意义之中。《为了告别的聚会》通过一个充满着夸张巧合的虚构故事,用一种极轻的形式,从性爱、政治与生命的角度切入,对人存在的本质进行质疑。温泉城漂亮的单身女护士露辛娜在两个月前与首都著名的小号手克利玛发生性爱关系而怀孕,克利玛为了摆脱干系到温泉城劝说露辛娜堕胎,露辛娜为了离开偏远的疗养地而紧紧缠住克利玛不放,克利玛又极力想甩掉她;与此同时,曾经遭受政治迫害的心理学家雅库布来到这里向朋友斯克雷塔医生和在这儿疗养的养女奥尔佳告别,并准备将一片蓝色的毒药(为了逃避再次发生的政治迫害而随身携带的)还给斯克雷塔医生,但机缘巧合他将毒药投入了露辛娜的药瓶中,而且由于各种原因一再延宕寻找露辛娜,在这种意外情况下,露辛娜误服毒药猝死,但没有一个人为此感到不安,全部一走了之,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道上。米兰·昆德拉在这部小说中运用了高超的夸张巧合的技法,以闹剧式场面呈现小说轻松、滑稽的外貌,比如,公园里一群老人在疯狂地捕猎小狗;一群全裸的胖女人对摄影镜头不知羞耻地狂呼乱叫;三个农牧神(导演、摄影师、导演助手)和克利玛的“两个迫害者”(露辛娜和卡米拉)的饮酒作乐;还有那些赤裸着湿漉漉身体翘着屁股的女人围在露辛娜尸体周围争着要看个究竟等场面。这些场面增加了小说滑稽可笑、轻浮热闹的气氛。“一种轻浮形式跟一个严肃主题的结合使我们个人的戏剧(不管是发生在我们床上的,还是我们在历史的大舞台上演出的)显得极无意义。”它在我们眼前幻化出但丁的《神曲》里所描绘的地狱,所不同的是原本阴森凄厉的地狱被一种充满喜剧式热闹和滑稽的气氛所笼罩,而身处地狱的人却麻木得全无所知。

米兰·昆德拉的小说意欲包罗万象,书写人生的重大内容,而随笔包容丰富的特点正好满足了这一需要。可以说,他的小说就是建立在一段段随笔之上的。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开头,米兰·昆德拉便以散文式的哲思探讨了“轻与重”的命题:“如果我们生命的每一秒得无限重复,我们就会像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一样被钉死在永恒上。这一想法是残酷的。在永恒轮回的世界里,一举一动都承受着不能承受的责任重负。这就是尼采说永恒轮回的想法是最沉重的负担的缘故吧。如果永恒轮回是最沉重的负担,那么我们的生活,在这一背景下,却可在其整个的灿烂轻盈之中得以展现。但是,重便真的残酷,而轻便真的美丽?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倒地上。但是历代的爱情诗中,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那么,到底选择什么?是重还是轻?……”这俨然是一篇智者的哲学随笔。而第六部分则是一篇关于媚俗的随笔,其主要论点是:“媚俗是对粪便的绝对否定。”斯大林儿子的故事;一些神学思考;亚洲的一个政治事迹;弗兰茨在曼谷遇难;托马斯在波希米亚入葬等人物生活的片段是作为例子、作为论证观点的材料而插入这一随笔的。同时,我们也“随带地”,大致地获知了弗兰茨、萨比娜的生活结局,以及托马斯跟他儿子之间的关系。沉思是始终贯穿米兰·昆德拉独到的艺术特质的随笔的主调,他站在一种思考的高度探讨人生命题,即便是对于小说中的故事,也采取一种思考的叙述方式,对小说人物的客观描述存在着距离感,是不断介入其中的,具有分析和评议的性质。随笔进入小说,使小说的故事情节、人物和主题的关系发生了变化,由于主题本身成为叙述内容,米兰·昆德拉发展出了这种“小说随笔”的新艺术。如他关于抒情时代,关于笑与忘,关于媚俗,不朽等一系列问题的论述,都采用了随笔的叙述方式,但这种随笔艺术又是小说式的,他便把高度抽象的哲理渗透到生动形象的描述之中,用别样一种思维和技巧丰富了当代小说艺术的内涵并扩张其外延。

米兰·昆德拉对小说艺术卓而不群的探索使他成为当代的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他的小说在对存在进行勘探的基础上,体现了对人类至高基点上的终极关怀的思想,在小说之于小说家的意义方面给予我们巨大的启示。在文学创作的实践中,他开拓了小说的独特艺术空间,在千姿百态、色彩纷呈的世界艺术之林中傲首翘立,艳冠群芳。本回答被提问者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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