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十二郎文》(韩愈)的原文、译文?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07-12-17
《祭十二郎文》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七日,乃能衔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幼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又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幕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又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升斗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

呜呼!其信然邪?其梦耶?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而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

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也。

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者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乎?

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乎?其然乎?其不然乎?

今吾使健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待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殓不得凭其棺,窆不得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译文

某年某月某日,小叔叔愈,在听到你去世消息的第七天,才能强忍哀痛,倾吐衷情,派遣建中打老远赶去,备办些时鲜食物作为祭品,在你---十二郎灵前祭告:

唉!我从小就做了孤儿——等到长大,连父亲是什么样子都记不清,只有依靠哥哥和嫂嫂。哥哥才到中年就死在南方,我和你都年幼,跟随嫂嫂把哥哥的灵柩送回河阳安葬。后来又和你跑到江南宣州找饭吃,虽然零丁孤苦,但没有一天和你分离过。我上面有三个哥哥,都不幸早死。继承先人后嗣的,在孙子辈中只有你一个,在儿子辈中只有一个。韩家子、孙两代都是独苗,身子孤单,影子也孤单。嫂嫂曾经一手抚你、一手指我说:"韩家两代人,就只有你们了!"你当时还小,大概没有留下什么记忆;我当时虽然能记得事了,但也并不懂得嫂嫂的话有多么悲酸啊!

我十九岁那年,初次来到京城。那以后四年,我才到宣州去看你。又过了四年,我往河阳扫墓,碰上你送我嫂嫂的灵柩前来安葬。又过了两年,我在汴州做董丞相的助手,你来看我,住了一年,要求回去接妻儿。第二年,董丞相去世,我离开汴州,你接家眷来与我同住的事儿便化为泡影。这一年,我在徐州协理军务,派去接你的人刚动身,我又离职,你又没有来得成。我想就算你跟我到汴州、徐州,这些地方还是异乡作客,不能把它作为长久之计:要作长远打算,不如往西边回到故乡去,等我先安好家,然后接你来。唉!谁能料到你突然离开我去世了呢?我和你都年轻,满以为尽管暂时分离,终于会长久团聚。所以才丢下你跑到京城求官做,来求得微薄的俸禄。如果早知道会出现这么个结局,即便有万乘之国的公卿宰相职位等着我,我也不愿因此离开你一天而去就任啊!

去年,孟东野到你那边去,我写信给你说:"我论年纪虽然还不到四十岁,可是两眼已经昏花,两鬓已经斑白,牙齿也摇摇晃晃。想到我的几位叔伯和几位兄长,都身体健康却都过早地逝世,像我这样衰弱的人,难道能长命吗?我不能离开这儿,你又不肯来,我生怕自己早晚死去,使你忍受无边无际的悲哀啊!”谁料年轻的先死而年长的还活着,强壮的夭折而病弱的却保全了呢?

唉!难道这是真的吗?还是做梦呢?还是传信的弄错了真实情况呢?如果是真的,我哥哥的美好品德反而会使他的儿子短命吗?你这样纯洁聪明却不应该承受先人的恩泽吗?年轻的强壮的反而天亡,年长的衰弱的反而健康生存吗?我实在不能把这消息当成真的啊!如果这是在做梦,或者是传错了消息,可是,东野报丧的信件,耿兰述哀的讣文,为什么又分明放在我身边呢?唉!看来这是真的啊!我哥哥的美好品德反而会使他的儿子短命了,你这样纯正聪明应该继承先人的家业,却不能够承受先人的恩泽啊!所谓"天",实在难以测透;所谓"神",实在难以弄明啊!所谓"理",真是不能推断;所谓"寿",根本不能预知啊!

虽然如此,我从今年以来,花白的头发快要变得全白了,动摇的牙齿快要脱落了,体质一天比一天衰弱,精神一天比一天衰退,还有多少时间不跟随你死去呢!死后如果有知觉,那我们的分离还能有多久?如果没有知觉,那我哀伤的时间也就不会长,而不哀伤的日子倒是无穷无尽啊!

你的儿子才十岁,我的儿子才五岁,年轻力壮的都不能保住,像这样的小孩儿,又能期望他们长大,成人立业吗?唉!实在伤心啊!实在伤心啊!

你去年来信说:"近来得了软脚病,越来越厉害。"我回信说:"这种病,江南人多数有。"并不曾把它看成值得担忧的大事。唉!难道竟然因为这种病夺去了你的生命吗?还是另有别的重病而造成这不幸呢?

你的信,是六月十七日写的;东野来信说,你是在六月二日死的;耿兰报丧的信没有说明你死在哪月哪日。或许东野的使者不晓得向家人问明死的具体日期?而耿兰报丧的信,不懂得应当说明死的具体日期?东野给我写信时,才向使者询问死期,使者不过信口胡答来应付他吗?是这样呢,还是不是这样呢?

如今我派遣建中祭奠你,慰问你的儿子和你的乳母。他们如果有粮食可以维持到三年丧满,就等到丧满以后接他们来;如果生活困难而不能守满丧期,那就现在把他们接来。其余的奴婢,都让他们为你守丧。等到我有力量改葬的时候,一定把你的灵柩从宣州迁回,安葬在祖先的坟地,这样才算了却我的心愿。

唉!你生病我不知道时间,你去世我不知道日期,你活着我们不能同住一起,互相照顾,你死后我又不能抚摸你的遗体,尽情痛哭,入殓之时不曾紧靠你的棺材,下葬之时不曾俯视你的墓穴!我的德行有负神灵,因而使你夭亡。我不孝顺、不慈爱,因而既不能和你互相照顾,一同生活,又不能和你互相依傍,一起死去。一个在天涯,一个在地角,活着的时候,你的影子不能和我的身子互相依傍,去世以后,你的灵魂不能和我的梦魂亲近,这实在是我自己造成恶果,还能怨谁呢!《诗经》说:“彼苍者天”,“曷其有极”!(那茫茫无际的苍天啊,我的悲哀何时才有尽头呢!)从今以后,我对这个世界大概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我该回到故乡去,在伊水、颍水旁边买几顷田,来打发我剩余的岁月。教育我的儿子和你的儿子,希望他们成才;抚养我的女儿和你的女儿,等待她们出嫁:我想要做的,不过如此罢了。

唉!话有说尽的时候,而悲痛的心情却是没完没了的,你是能够理解呢,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呢?唉!伤心啊!希望你的灵魂能来享用我的祭品啊!本回答被提问者采纳
第2个回答  2007-12-17
祭十二郎文
——韩 愈
原文: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乎?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作者介绍:
韩愈(768--824)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县)人。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又称韩文公。3岁丧父,由兄嫂抚养成人。德宗贞元八年(792)登进士第,任节度推官,其后任监察御史、阳山令等职。宪宗即位,为国子博士。后又历官至太子右庶子。元和十二年(817),从裴度征讨淮西吴元济叛乱有功,升任刑部侍郎。元和十四年(819),宪宗迎佛骨入大内,他上表力谏,为此被贬为潮洲刺史。移袁州。不久回朝,历官国子祭酒、吏部侍郎等显职。卒于长安,韩愈在政治上力主加强统一,反对藩镇割据。思想上尊儒排佛,以孔孟道统的继承者自居。他反对六朝以来的形式主义的骈偶文风,大力提倡古文,和柳宗元共同领导了中唐古文运动。韩愈是唐代著名散文家。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潮洲韩文公庙碑》)。韩愈的议论文内容广博,体裁不拘一格,如《原道》、《论佛骨表》、《师说》、《进学解》等,立意新颖,观点鲜明,大胆坦率,战斗性强。他的碑志文“随事赋形,各肖其人”(《韩愈志》),创造性地把《左传》、《史记》的传记手法运用于碑志,塑造了一大批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使碑志这种历来枯燥无味的文体增辉生色,其中有的作品已成为优秀的传记文学,如《柳子厚墓志铭》等。《送孟东野序》、《送董邵南序》等赠序,手法多样,使赠序发展成为一种富有文学性的实用性的文体。《答崔立之书》等书启,因人陈词,情真意切。韩文雄奇奔放,汪洋恣肆,“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苏洵《上欧阳内翰书》)。深于立意,巧于构思,语言精练,富有创造性。其诗亦别开生面,勇于创新,工于长篇古风,采用散文辞赋的章法笔调,气势雄浑,才力充沛,想象奇特,形成奇崛宏伟的独特风格,开创了李、杜之后的一个重要流派,纠正了大历以来的平庸诗风。代表作有《山石》、《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等。七律《左迁蓝关示侄孙湘》、七绝《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助教》,也是脍炙人口的名篇。但他过于追求新奇,不免流于险怪,强调“以文为诗”,又不免使诗变成“押韵之文”。有门人李汉所编《昌黎先生集》传世。宋魏仲举所辑《五百家注音辨昌黎先生文集》40卷、《外集》10卷较完善。诗注以方世举《韩昌黎诗集编年笺注》、今人钱仲联《韩昌黎诗系年集释》较好。事迹见新、旧《唐书》
译文:

某年、某月、某日,叔父韩愈在听说你去世后的第七天,才得以含着哀痛向你表达诚意,并让建中在远方备办了应时的鲜美食品作为祭品,告慰你十二郎的魂灵:

唉,我幼年丧父,等到大了,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模样,只好靠哥嫂抚养。哥哥在中年时死在南方,我和你都还小,跟随嫂嫂把灵柩送回河阳安葬。随后又和你到江南谋生,孤苦伶仃,一天也没有分开过。我上面本来有三个哥哥,都不幸早死。继承先父的后代,在孙子辈里只有你,在儿子辈里只有我。子孙两代各剩一人,孤孤单单。嫂嫂曾经抚摸着你指着我说:“韩氏两代,就只有你们两个了!”那时你比我更小,当然记不得了;我当时虽然能够记事,但也还不能体会她话中的悲凉啊!

我十九岁时,初次来到京城。四年以后,才回去看你。又过了四年,我去河阳凭吊祖先的坟墓,碰上你护送嫂嫂的灵柩来安葬。又过了两年,我在汴州辅佐董丞相,你来看望我,只住了一年,你请求回去接妻子儿女。第二年,董丞相去世,我离开汴州,你没能来成。这一年,我在徐州任职,派去接你的人刚动身,我就被免职,你又没来成。我想,你跟我在东边的汴州、徐州,也是客居,不可能久住;从长远考虑,还不如我回到西边去,等在那里安下家再接你来。唉!谁能料到你竟突然离我而死呢?

当初,我和你都年轻,总以为虽然暂时分别,终究会长久在一起的。因此我离开你而旅居长安,以寻求微薄的俸禄。假如真的知道会这样,即使让我做高官厚禄的公卿宰相,我也不愿离开你一天而去赴任啊!

去年,孟东野到你那里去时,我写给你的信中说:“我年纪还不到四十岁,但视力模糊,头发花白,牙齿松动。想起各位父兄,都在健康强壮的盛年早早去世,像我这样衰弱的人,难道还能长活在世上吗?我不能离开(职守),你又不肯来,恐怕我早晚一死,你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忧伤。”谁知道年轻的却先死了,而年老的反而还活着,强壮的早早死去,而衰弱的反而还活在人间呢?

唉!是真的这样呢?还是在做梦呢?还是这传来的消息不可靠呢?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哥哥有(那么)美好的品德反而早早地绝后了呢?你(那么)纯正聪明反而不能承受他的恩泽呢?难道年轻强壮的反而要早早死去,年老衰弱的却应活在世上吗?实在不敢把它当作真的啊!如果是梦,传来的噩耗不是真的,可是东野的来信,耿兰的报丧,却又为什么在我身边呢?啊!大概是真的了!我哥哥有美好的品德竟然早早地失去后代,你纯正聪明,本来是应该继承家业的,现在却不能承受你父亲的恩泽了。这正是所谓苍天确实难以揣测,而神意实在难以知道了!也就是所谓天理不可推求,而寿命的长短无法预知啊!

虽然这样,我从今年以来,花白的头发,全要变白了,松动的牙齿,也像要脱落了,身体越来越衰弱,精神也越来越差了,过不了多久就要随你死去了。如果死后有灵,那么我们又能分离多久呢?如果没有灵,那么我也不能悲痛多少时间了,而(死后)不悲痛的时间却是无穷无尽的。

你的儿子才十岁,我的儿子才五岁,年轻强壮的尚不能保全,像这么大的孩子,又怎么能希望他们成人立业呢?啊,悲痛啊,真是悲痛!

你去年来信说:“近来得了软脚病,时常(发作)疼得厉害。”我说:“这种病,江南人常常得。”没有当作值得忧虑的事。唉,(谁知道)竟然会因此而丧了命呢?还是由于别的病而导致这样的不幸呢?

你的信是六月十七日写的。东野说你是六月二日死的,耿兰报丧时没有说日期。大概是东野的使者不知道向你的家人问明日期,而耿兰报丧竟不知道应该告诉日期?还是东野给我写信时,才去问使者,使者胡乱说个日期应付呢?是这样呢?还是不是这样呢?

现在我派建中来祭奠你,安慰你的孩子和你的乳母。他们有粮食能够守丧到丧期终了,就等到丧期结束后再把他们接来;如果不能守到丧期终了,我就马上接来。剩下的奴婢,叫他们一起守丧。如果我有能力迁葬,最后一定把你安葬在祖坟旁,这样办了,才算了却我的心愿。

唉,你患病我不知道时间,你去世我不知道日子,活着的时候不能住在一起互相照顾,死的时候没有抚尸痛哭,入殓时没在棺前守灵,下棺入葬时又没有亲临你的墓穴。我的行为辜负了神明,才使你这么早死去,我对上不孝,对下不慈,既不能与你相互照顾着生活,又不能和你一块死去。一个在天涯,一个在地角。你活着的时候不能和我形影相依,死后魂灵也不在我的梦中显现,这都是我造成的灾难,又能抱怨谁呢?天哪,(我的悲痛)哪里有尽头呢?

从今以后,我已经没有心思奔忙在世上了!还是回到老家去置办几顷地,度过我的余年。教养我的儿子和你的儿子,希望他们成才;抚养我的女儿和你的女儿,等到她们出嫁,(我的心愿)如此而已。

唉!话有说完的时候,而哀痛之情却不能终止,你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悲哀啊!请享用祭品吧!
第3个回答  2007-12-17
祭十二郎文
——韩 愈
原文: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乎?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译文:

某年、某月、某日,叔父韩愈在听说你去世后的第七天,才得以含着哀痛向你表达诚意,并让建中在远方备办了应时的鲜美食品作为祭品,告慰你十二郎的魂灵:

唉,我幼年丧父,等到大了,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模样,只好靠哥嫂抚养。哥哥在中年时死在南方,我和你都还小,跟随嫂嫂把灵柩送回河阳安葬。随后又和你到江南谋生,孤苦伶仃,一天也没有分开过。我上面本来有三个哥哥,都不幸早死。继承先父的后代,在孙子辈里只有你,在儿子辈里只有我。子孙两代各剩一人,孤孤单单。嫂嫂曾经抚摸着你指着我说:“韩氏两代,就只有你们两个了!”那时你比我更小,当然记不得了;我当时虽然能够记事,但也还不能体会她话中的悲凉啊!

我十九岁时,初次来到京城。四年以后,才回去看你。又过了四年,我去河阳凭吊祖先的坟墓,碰上你护送嫂嫂的灵柩来安葬。又过了两年,我在汴州辅佐董丞相,你来看望我,只住了一年,你请求回去接妻子儿女。第二年,董丞相去世,我离开汴州,你没能来成。这一年,我在徐州任职,派去接你的人刚动身,我就被免职,你又没来成。我想,你跟我在东边的汴州、徐州,也是客居,不可能久住;从长远考虑,还不如我回到西边去,等在那里安下家再接你来。唉!谁能料到你竟突然离我而死呢?

当初,我和你都年轻,总以为虽然暂时分别,终究会长久在一起的。因此我离开你而旅居长安,以寻求微薄的俸禄。假如真的知道会这样,即使让我做高官厚禄的公卿宰相,我也不愿离开你一天而去赴任啊!

去年,孟东野到你那里去时,我写给你的信中说:“我年纪还不到四十岁,但视力模糊,头发花白,牙齿松动。想起各位父兄,都在健康强壮的盛年早早去世,像我这样衰弱的人,难道还能长活在世上吗?我不能离开(职守),你又不肯来,恐怕我早晚一死,你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忧伤。”谁知道年轻的却先死了,而年老的反而还活着,强壮的早早死去,而衰弱的反而还活在人间呢?

唉!是真的这样呢?还是在做梦呢?还是这传来的消息不可靠呢?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哥哥有(那么)美好的品德反而早早地绝后了呢?你(那么)纯正聪明反而不能承受他的恩泽呢?难道年轻强壮的反而要早早死去,年老衰弱的却应活在世上吗?实在不敢把它当作真的啊!如果是梦,传来的噩耗不是真的,可是东野的来信,耿兰的报丧,却又为什么在我身边呢?啊!大概是真的了!我哥哥有美好的品德竟然早早地失去后代,你纯正聪明,本来是应该继承家业的,现在却不能承受你父亲的恩泽了。这正是所谓苍天确实难以揣测,而神意实在难以知道了!也就是所谓天理不可推求,而寿命的长短无法预知啊!

虽然这样,我从今年以来,花白的头发,全要变白了,松动的牙齿,也像要脱落了,身体越来越衰弱,精神也越来越差了,过不了多久就要随你死去了。如果死后有灵,那么我们又能分离多久呢?如果没有灵,那么我也不能悲痛多少时间了,而(死后)不悲痛的时间却是无穷无尽的。

你的儿子才十岁,我的儿子才五岁,年轻强壮的尚不能保全,像这么大的孩子,又怎么能希望他们成人立业呢?啊,悲痛啊,真是悲痛!

你去年来信说:“近来得了软脚病,时常(发作)疼得厉害。”我说:“这种病,江南人常常得。”没有当作值得忧虑的事。唉,(谁知道)竟然会因此而丧了命呢?还是由于别的病而导致这样的不幸呢?

你的信是六月十七日写的。东野说你是六月二日死的,耿兰报丧时没有说日期。大概是东野的使者不知道向你的家人问明日期,而耿兰报丧竟不知道应该告诉日期?还是东野给我写信时,才去问使者,使者胡乱说个日期应付呢?是这样呢?还是不是这样呢?

现在我派建中来祭奠你,安慰你的孩子和你的乳母。他们有粮食能够守丧到丧期终了,就等到丧期结束后再把他们接来;如果不能守到丧期终了,我就马上接来。剩下的奴婢,叫他们一起守丧。如果我有能力迁葬,最后一定把你安葬在祖坟旁,这样办了,才算了却我的心愿。

唉,你患病我不知道时间,你去世我不知道日子,活着的时候不能住在一起互相照顾,死的时候没有抚尸痛哭,入殓时没在棺前守灵,下棺入葬时又没有亲临你的墓穴。我的行为辜负了神明,才使你这么早死去,我对上不孝,对下不慈,既不能与你相互照顾着生活,又不能和你一块死去。一个在天涯,一个在地角。你活着的时候不能和我形影相依,死后魂灵也不在我的梦中显现,这都是我造成的灾难,又能抱怨谁呢?天哪,(我的悲痛)哪里有尽头呢?

从今以后,我已经没有心思奔忙在世上了!还是回到老家去置办几顷地,度过我的余年。教养我的儿子和你的儿子,希望他们成才;抚养我的女儿和你的女儿,等到她们出嫁,(我的心愿)如此而已。

唉!话有说完的时候,而哀痛之情却不能终止,你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悲哀啊!请享用祭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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