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散文中被打的那段写在哪里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12-04-13
散文《私语》中!
“中学毕业那年,母亲回国来,虽然我并没觉得我的态度有显著的改变,父亲却觉得
了。对于他,这是不能忍受的,多少年来跟着他,被养活,被教育,心却在那一边。我
把事情弄得很糟,用演说的方式向他提出留学的要求,而且吃吃艾艾,是非常坏的演说。
他发脾气,说我受了人家的挑唆。我后母当场骂了出来,说:“你母亲离了婚还要干涉
你们家的事。既然放不下这里,为什么不回来?可借迟了一步,回来只好做姨太太!”
沪战发生,我的事暂且搁下了。因为我们家邻近苏州河,夜间听见炮声不能人睡,
所以到我母亲处住了两个礼拜。回来那天,我后母问我:“怎么你走了也不在我跟前说
一声?”我说我向父亲说过了。她说:“噢,对父亲说了!你眼睛里哪儿还有我呢?”
她刷地打了我一个嘴巴,我本能地要还手,被两个老妈子赶过来拉住了。我后母一路锐
叫着奔上楼去:“她打我! 她打我!
“在这一刹那间,一切都变得非常明晰,下着百叶窗的暗沉沉的餐室,饭已经开上
桌子,没有金鱼的金鱼缸,白瓷缸上细细描出橙红的鱼藻。我父亲蹬着拖鞋,啪达啪达
冲下楼来,揪住我,拳足交加,吼道:“你还打人!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不
可!”我觉得我的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无数次,耳朵也震聋了。我坐在地上,
躺在地下了,他还揪住我的头发一阵踢。终于被人拉开。我心里一直很清楚,记起我母
亲的话:“万一他打你,不要还手,不然,说出去总是你的错。”所以也没有想抵抗。
他上楼去了,我立起来走到浴室里照镜子,看我身上的伤,脸上的红指印,预备立刻报
巡捕房去。走到大门口,被看门的巡警拦住了说:“门锁着呢,钥匙在老爷那儿。”我
试着撒泼,叫闹踢门,企图引起铁门外岗警的注意,但是不行,撒泼不是容易的事。我
回到家里来,我父亲又炸了,把一只大花瓶向我头上掷来,稍微歪了一歪,飞了一房的
碎瓷。他走了之后,何干向我哭,说:“你怎么会弄到这样的呢?”我这时候才觉得满
腔冤屈,气涌如山地哭起来,抱着她哭了许久。然而她心里是怪我的,因为爱惜我,她
替我胆小,怕我得罪了父亲,要苦一辈子;恐惧使她变得冷而硬。我独自在楼下的一间
空房里哭了一整天,晚上就在红木炕床上睡了。
第二天,我姑姑来说情,我后母一见她便冷笑:“是来捉鸦片的么?”不等她开口
我父亲便从烟铺上跳起来劈头打去,把姑姑也打伤了,进了医院,没有去报捕房,因为
太丢我们家的面子”
我父亲扬言说要用手枪打死我。我暂时被监禁在空房里,我生在里面的这座房屋忽
然变成生疏的了,像月光底下的,黑影中现出青自的粉墙,片面的,癫狂的。
Beverley Nichols①有一句诗关于狂人的半明半昧:“在你的心中睡着月亮光,”
我读到它就想到我们家楼板上的蓝色的月光,那静静的杀机。

①Beverley Nichols,通译贝弗利·尼科尔期(1899-  ),英国作家。著有小说
《序曲》、《自我》、《无情的时刻》,自传《二十五周岁》、《父亲的形象》等。

我也知道我父亲决不能把我弄死,不过关几年,等我放出
来的时候已经不是我了。数星期内我已经老了许多年。我把手紧紧捏着阳台上的木
栏杆,仿佛木头上可以榨出水来。头上是赫赫的蓝天,那时候的天是有声音的,因为满
天的飞机。我希望有个炸弹掉在我们家,就同他们死在一起我也愿意。何干怕我逃走,
再三叮嘱:“千万不可以走出这扇门呀!出去了就回不来了。”然而我还是想了许多脱
逃的计划,《三剑客》、《基度山恩仇记》一齐到脑子里来了。记得最清楚的是《九尾
龟》①里章秋谷的朋友有个恋人,用被单结成了绳子,从窗户里缒了出来。我这里没有
临街的窗,惟有从花园里翻墙头出去。靠墙倒有一个鹅棚可以踏脚,但是更深人静的时
候,惊动两只鹅,叫将起来,如何是好?

① 《九尾鱼》是近代作家张春帆(漱六山房)所著的狎邪小说。

花园里养着吸狐追人啄人的大白鹅,唯一的树木是高大的白玉兰,开着极大的花,
像污秽的白手帕,又像废纸,抛在那里,被遗忘了,大白花一年开到头。从来没有那样
邀遏丧气的花。
正在筹划出路,我生了沉重的痢疾,差一点死了。我父亲不替我请医生,也没有药。
病了半年,躺在床上看着秋冬的淡青的天,对面的门楼上挑起灰石的鹿角,底下累累两
排小石菩萨——也不知道现在是哪—朝、哪一代——朦胧地生在这所房子里,也朦胧地
死在这里么?死了就在园子里埋了。
然而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也倾全力听着大门每一次的开关,巡警咕滋咖滋抽出
锈涩的门闻,然后呛啷啷一声巨响,打开了铁门。睡里梦里也听见这声音,还有通大门
的一条煤屑路,脚步下沙子的吱吱叫。即使因为我病在床上他们疏了防,能够无声地溜
出去么?
一等到我可以扶墙摸壁行走,我就预备逃。先向何干套口气打听了两个巡警换班的
时间,隆冬的晚上,伏在窗子上用望远镜看清楚了黑路上没有人,挨着墙一步一步摸到
铁门边,拔出门闩,开了门,把望远镜放在牛奶箱上,闪身出去,——当真立在人行道
上了!没有风,只是阴历年左近的寂寂的冷,街灯下只看见一片寒灰,但是多么可亲的
世界呵!我在街沿急急走着,每一脚踏在地上都是一个响亮的吻。而且我在距家不远的
地方和一个黄包车夫讲起价钱来了——我真高兴我还没忘了怎样还价。真是发了疯呀!
随时可以重新被抓进去。事过境迁,方才觉得那惊险中的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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