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5-31
清水湾村前有一条河，很安静，水很清，水中的一切都明晃晃的：鲫鱼优美地甩着蝉翼般透明的尾巴，用好看的小圆嘴使劲吸允着被水流带到鹅卵石下边的米粒儿；一种不知名的、身上有美丽花纹的小鱼，总是成双成对地摇着尾巴，浮上沉下在稀疏而飘逸的水草里不知疲倦地转圈儿嬉耍；透明得像玉一样的虾、附在青青的草茎上，待腻了，躬起身子一弹，悠悠地弹出老远。水静，山清，岸边老柳树上的花喜鹊，倒映在水中，清晰地看得见飘动的羽毛。有时，喜鹊会突然展翅飞起，水底的鱼猛一惊，扭头窜游，搅起一溜浑水，可是很快的，水又静了，清了。
这里的人，常爱把这条清水河跟人连在一块说。老牙瘪嘴的老奶奶看见扎小辫的小丫头生得干净、清秀，说：“真体面，活像清水河里洗出来的。”某个人的心地不纯，尽冒坏主意，常做没脸的事，就会有人蔑视地对他说：“去！坐到水边照照你那心，你那腌臜的嘴脸！”同样的，某个人心眼儿透亮得像玻璃做的，人们也爱用清水河里的水比他。
鸭宝，就是喝着这纯净的河水，长到了十二岁。
鸭宝爱这条河。
可是眼下，他却要向它告别，从它身边离去，跟爸爸远走，闯荡江湖去。这一决定，是爸爸前天傍晚在看到他又被村里那帮小鬼头门欺负之后作出的。鸭宝太老实，老实的不能在老实，一帮小鬼头就欺负他老实，由一个“机灵鸟儿”出主意，合伙又欺负了他。
“机灵鸟儿”摇头晃脑地说“鸭宝，你信不信？我会玩隔墙拿碗的魔术。你用屁股把一只碗顶在墙上，我呢，隔着墙就能把碗取走，你信不信？不过先得把你的两手捆起来。”
鸭宝又信了，他总是信人的话。
结果，被那帮小鬼头又揪鼻子，又扯耳朵，到他胳肢窝里挠痒痒，还往他脖子里灌沙子。他想跑，可又跑不得，屁股顶着碗，手捆着又不能把碗取下，一跑，那碗就会“哐当”跌在砖地上打个粉碎。
爸爸来了，小鬼头们一见，撒丫子就跑，一溜烟儿没了影儿。
爸爸从他屁股与墙之间取出那只青瓷大碗，气的用脚朝他屁股蛋连踢三下，不解气，又拍了他后脑勺:“你个笨蛋，真算是无用到底了！”
鸭宝哭了。
晚上，爸爸在数落他一通“缺心眼的木疙瘩”对妈妈说:“这样下去，这小子一星儿用处也没有。我要带他去练练，闯闯码头！”妈妈不吱声。鸭宝上不上学，她到并不在乎，只是一想到让鸭宝跟爸爸出去，心里就不愿，别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这两年，不知怎么的，她跟爸爸越来越生分，越来越淡漠了。爸爸出远门，她无言。爸爸大包小包地背着东西回来了，她还是默默的，像一块石头。爸爸挣回来的钱，她别说用手碰一碰，连看都不看一眼，却宁愿自己起早带晚的打草，靠养鸡养鸭生蛋挣钱花。
她望着鸭宝......鸭宝心里是愿意跟爸爸走的。爸爸常对村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讲那遥远的大山、大河和五彩缤纷的大都市。他讲的神采飞扬，两眼发亮，让那些挤到圈子里的小鬼头们听得都淌哈喇子。清水湾以外的的一个广邈的世界是那样有力地诱惑者这个连县城都没去过的鸭宝。他又是多么厌恶跨进学校的门槛啊！他从不贪玩，晚上，在校煤油灯下抠那鬼数学题，一抠能抠到三更天，让油烟把两个鼻孔都熏黑了。可是......哎！期中考试，却老是在老师的照顾下，勉勉强强地跨上及格线，让那些又惦记着玩又拿了好分数的孩子耻笑。在孩子们中间，他的确也太不重要了，分课桌，小鬼头们把只有三条腿的一张分给他，而扛木头盖教室，却尽让他扛大头他们扛亲飘飘的梢梢儿，还使劲扭着屁股，呀呀地哼着，催他快跑。争论什么(比如说世界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他只能在一旁呆呆地听着，即使说对了，他们也不会听他的。是呀，鸭宝又算个什么东西呢？他大了，有自尊心了。他察觉到有人欺负他，很伤心。被爸爸踢屁股以后，他知道了多少谁也不知道的东西？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出过远门的孩子！那时，可就粗气多了，看黑牛和小杏子他们还能乜着眼小瞧他！
可是，看到妈妈眼底发出的那温厚而忧虑的目光，鸭宝把头垂下了。妈妈的话，他几乎每一句总是不折不扣地听从的。他没了主意，他就少主意，用脚趾挖着泥的地面，不一会，就出现一个圆圆的小坑。
爸爸却执拗地要带鸭宝去，他铁下心，要把鸭宝练成一个跟他一样有用的男子汉。再说，他长期漂泊在外，一个人也怪孤单寂寞的，他需要一个伴儿。
临到妈妈真正下决心的时候，她又不愿让儿子放弃他愿意做的事了。妈妈就是这么一个心肠温暖的乡下人:“鸭宝，那......就跟你爸爸去吧。外面天地大着哩，你啊，心眼太实，是该闯闯了。给，这二十块钱好好收着。”
鸭宝拿起这温暖的二十块钱，心里总不是滋味。
鸭宝突然瞧见妈妈
蓬乱、枯黄、没有光泽的头发里，已杂着几丝白发，把头一低:“我不走了......”
“说好了走就走。”妈妈说，“你也该有主意了。”
第二天早上，鸭宝告别了村头的石磨和河滩上的小牛，告别了妈妈和妹妹小梅子，告别了清水河，跟着爸爸 ，上路了。那帮小鬼头们，像是很对不起鸭宝似的，帮他拿这东西，低着头跟着，一声不响的，足足送出了三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