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自怡悦——读杨绛《隐身衣》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6
     

《隐身衣》是杨绛先生《将饮茶》里最后一篇文章,今年春节时读过,颇有些感触。

        杨绛先生所说的隐身衣,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是自愿穿上的隐身衣。“只求摆脱羁束,到处游历”。世事洞明而又做不到人情炼达的人,需要这样一件隐身衣,虽不能超脱于人世,至少可以暂时避开扰攘,“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钱钟书和杨绛夫妇都是致力于学问的读书人,他们“含贞养素,文以艺业”,“万人如海一身藏”,大隐于市,一埋头书斋就可以是自己的全世界,视功名仕途为过眼云烟,深埋于故纸堆里,徜徉于文字中就能获得人生的快乐与幸福。他们不愿意被过多地打扰,也不愿吸引过多的关注,只愿意做自己,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享受孤独。我想,这样的孤独,也许并非是无话可说,而是曲高和寡,也是一言难尽吧。

        喜欢这种隐身衣的不乏其人,他们避开尘世的喧嚣,避开不想面对的一切,只是直面自己的内心,看清自己,享受单纯的孤独与宁静,他们的精神世界,必然拥有常人所不能企及的丰富。

        张爱玲说,“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读她这句话,你几乎能想得出她要的那种欢悦,是她在深夜偶尔听到窗外的口哨声接续上夜营喇叭的节奏时奔向窗口的喜悦心情,是穿着祖母时代老古董斜襟袍子,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飞一个眼风的神采奕奕,是穿着桃红色绣花鞋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怡然自洽,是棉花蘸了胭脂即刻晕染的那种飞扬恣意。

      《肖申克的救赎》里,黑人瑞德对于初到狱中的安迪冷眼旁观,有过这样的评价:“他的步伐和谈吐简直是异类,他像是在公园散步,无忧无虑,仿佛身披隐形衣。”误入囹圄的瑞德,本身就是自有小天地的上层精英,他本来就不属于那里。所以他也注定会离开,奔向属于自己的新生。这样的人,无论他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你都能感受到他那种别样的自在和自信,不在乎任何人的评判和打量,强烈的自我意识成就了他们独立自由而又高贵的精神境界。能够经受逆境的考验,也不为鲜花和掌声动容,永远执着于自己的精神世界,看得清自己,看得清世界,我行我素,自在安详。

        我喜欢《世说新语》里退隐江湖的殷浩答春风得意的桓温,一句“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几乎可以看见殷浩那清奇孤高的骨骼,那种飘然淡定的气度——我跟我相处久了,我还是喜欢做我自己啊!无论你喜欢与不喜欢,我就是我。当世俗的一切都已经看破,隐身衣就是一种精神上的隐身庇护。有时候正是因为对这个世界抱持着无限的深情与期待,才自觉地与这个世界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避开所有的虚情假意,曲意逢迎,只为留一条清澈的小溪,滋养心灵这亩方田的悠然与葱茏。

          另一层意思,还有一种隐身衣,是被动穿上的隐身衣,指身处卑微的人,不被任何人看见。“凡间也有隐身衣;只是世人非但不以为宝,还惟恐穿在身上,像湿布衫一样脱不下。因为这种隐身衣的料子是卑微。身处卑微,人家就视而不见,见而无睹。“披上这种隐身衣的人,在世俗的眼睛里。无论你想做什么样的申诉,都不可能被这世界听见,更遑论被认同。人一旦穿上这个隐身衣,很多的不公平也就出现了,你的声音不被听见,你的不公平不被看见,你的申诉无人理会。小到个人,大到一个国家,一旦穿上这种隐身衣,就注定了屈辱的命运。比如十九世纪列强践踏下的中国,比如本世纪被以色列圈禁的巴勒斯坦,比如惨遭荼毒和驱逐的叙利亚难民,迫于时事和条件,他们无力挣脱这样的隐身衣,他们和森林里的动物一样,不得不面对缺氧、黑暗和恐惧,面对被戮杀的命运,看不到正义,也看不见明天!

        如若不得已穿上了这种隐身衣,便时时会怀着一颗悲愤的心,也许就迫不及待地想出人头地,想挣脱这隐身衣予人的屈辱,奋力地向上。鲁迅说,有谁从小康之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的。人生境遇的转变,从高处跌落,也许有助于你看见世情的真相,丑恶的现实。鲁迅家道中落离开绍兴,到外地求学,然后留学日本,他的家道中落,与国运的兴衰多么相似,19世纪中期,昔日的强国成为案上鱼肉,任人宰割,鲁迅在五四的浪潮下,成为新文化运动前沿阵地上的一名干将,将个人的屈辱感,转化为民族和文学的悲愤,为卑微的国民请命,为水深火热的旧中国振臂高呼,推动了时代发展,也推动了历史进步。他脱掉了他的隐身衣,也促使中国逐渐摆脱被奴役被践踏的地位,即使一百年后的今天,他的声音依然掷地有声,他的思想依然熠熠发光。

        儒家思想教育下的人们,显然很难接受那种唯唯诺诺,得过且过,极其猥琐、卑微、庸俗的犬儒式的人生理想,他们总想出人头地,但并非人人都可以做鲁迅,当他的能力不具备又非要往上爬的时候,急于脱掉他的隐身衣时,也许就露了马脚。“譬如庸庸碌碌之辈,偏要做“人上人”,这可怎么办呢?常言道:“烦恼皆因强出头。”猴子爬得愈高,尾部又秃又红的丑相就愈加显露;自己不知道身上只穿着“皇帝的新衣”,却忙不迭地挣脱“隐身衣”,出乖露丑。好些略具才能的人,一辈子挣扎着求在人上,虚耗了毕生精力,一事无成,真是何苦来呢。”

        所以杨绛先生又说,隐身衣还是好过“皇帝的新衣”。

        放到我们的生活中,我们恒常是一些普通人,也许不被人看见,也许不被人认同,如若依然能够保持一颗淡然的心,倒是会让人得到一种精神上的悠然自得,与世无争,并使自己更加洁身自好,辨别真善美,秉持良知和正义,觉知自性,成为自己内心的主人。于无声处听惊雷,于繁华时见苍凉,于细微处知真章,于广大处觉精深,对人生世态炎凉有更多的体味,对刹那的美好也有更多的珍惜。这何尝不是一件美好的足以抵挡现实残酷的隐身衣,也许能够让人更加心无旁骛地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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