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和鲁迅同住一屋却不同房,无亲生子女,死前凄苦,怪谁?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06

她裹小脚,文化水平低,不苟言笑,这些都是后人贴给朱安的程式化标签而已。作为个体的人,朱安也有自己的悲欢喜乐。

佛说人生有七苦,即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生老病死”之苦,人人不能豁免;后三种“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却因人而异。作为鲁迅的妻子,朱安一生都在这三种痛苦中挣扎,把一个旧时代女性的悲剧演绎的淋漓尽致。

朱安的父亲朱耀庭只有一子一女,她也是父母的心头宝。站在朱耀庭的立场来看,他们对女儿可谓尽心。当时绍兴地区女孩子都缠脚,否则嫁不出去。在朱安六七岁的时候,父母就给朱安裹了小脚;少女时期,传授她读《女儿经》:“早早起,出闺门,烧茶汤,敬双亲……父母骂,莫作声”。他们让朱安牢记这些东西,希望女儿日后能讨得夫家欢心。

那时周家已败落,日子越过越落魄。鲁迅的祖父周福清受科场舞弊案的牵连,在杭州大牢里被监禁了八年。周家不断地变卖家产,设法保住他的性命;鲁迅的父亲周伯宜已病逝,鲁迅的母亲苦苦支撑这个家。

朱安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女子,两家也是门当户对。鲁迅母亲鲁瑞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朱安,打定主意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1899年,周家和朱家缔结了婚约。绍兴有”养女不过二十六“的说法,朱安二十八岁的时候,朱家不想再拖下去了。于是鲁迅母亲把儿子从日本骗回来成婚。

1906年农历六月初六,朱安和鲁迅举行了婚礼仪式。朱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等了周树人七八年,从二十出头到年近三十,漫长的等待几乎让她绝望。不时有风雨传进耳朵里,说周家少爷在日本娶了妻子。退婚对一个女人来说,名声尽毁,是没有人家再会要她的。她也隐约听说周树人对这桩婚姻不满意,但她牢牢地记住了长辈给她说的那句话:“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抱着这样的决心,朱安才等到婚礼的这天。

结婚那天,朱安在鞋子里塞上棉花,假装是大脚的新娘;鲁迅也在帽子下面装上假辫子,装作是有辫子的新郎。妻子讨好丈夫,丈夫讨好母亲和乡邻。这桩婚姻一开始就这么累——带着虚伪的面具,被父母乡亲摆布。

鲁迅在新房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开始就住书房了。婚后没过几天,鲁迅带着弟弟周作人去了日本。这对朱安来说,太残忍。她有没有跟娘家诉苦?有没有和婆婆诉说?答案是不会。她牢记女人的行为道德准则:侍奉公婆,讨他们的欢心;对丈夫的感情要克制,隐忍,即使在婚姻里受了委屈,也不能说“不”;无论丈夫富贵贫贱,要从一而终地支持。

此时周家的几个女人,各自挣扎在各种不幸里。鲁迅的继祖母蒋氏,婚后不久丈夫就纳妾,她常年独居,唯一女儿难产死去,蒋氏了无生趣,终日与佛经为伴;周家祖父的妾室潘姨太太,丈夫死后,合家不容。潘氏一张字据,脱离周家,和一个小流氓走了,下落不明。鲁迅的母亲,也是守寡拉扯几个孩子。

这些周家女人的命运,落在朱安眼里,都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命运不济”。朱安把自己的一生押宝在周家。能生下儿女,熬到婆婆的地位,就是最大的圆满;如果不能,只能怪命运了。

1909年8月,鲁迅结束自己的留学生涯,回到了绍兴。朱安对丈夫的回来,还是很高兴的。俗语说”久别胜新婚“,然而连新婚燕尔的喜悦都没尝过的朱安,怎可能从丈夫那里尝到久别的欢喜之情?

在朱安眼里,丈夫是一个好人,他不纳妾,不抽大烟,彬彬有礼,从不打骂她,可他就是不喜欢她。偶尔,丈夫也跟她交流,但他说的事,朱安不懂,这让她很自卑。自卑之下,便默默地忍受。朱安什么都可以忍受,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夫人的地位被动摇。

在北京住的时候,一次在鲁迅母亲的寿宴上,朱安穿戴整齐出来,给亲友们跪下,说道:“我来周家已经许多年,大先生不理我,但我也不离开周家,我活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后半生我就侍奉我的婆母。”

然而,心灵并不相通的两个人,一方越是用力,另一方越是反感和厌恶。朱安并不懂得这个道理,在丈夫眼里,她只是在捍卫作为夫人的地位,博取大众的同情而已。这种博取同情的代价,就是把丈夫推到大众面前,接受公众的审判和批评。妻子赢得了同情,丈夫则输了舆论。这对鲁迅来说,是令人反感的。他说:

“中国的旧式妇女也是很厉害的,从此所有的同情都被她争取了去,大家都批评我不好。”

连鲁迅的弟弟周作人也说,朱夫人在家中是得到大家同情的。鲁迅的母亲和亲友们都不能理解,为何这么好的妻子,丈夫会不爱。

多数时候,丈夫和她每天只有三句话。早晨朱安喊丈夫起床,鲁迅会答应一声“嗯”;朱安喊丈夫吃饭,再得到一声回答“嗯”;晚上丈夫睡觉迟,朱安睡觉早,她问一声:“门关不关?”这时丈夫才会回答一声:“关”或是“不关”。

为了尽量减少交流,鲁迅想出一个办法,把一个柳条箱子的底放在自己床下,里面放着换下来要洗的衣服;箱子的盖子放在朱安房间的门口,里面放着洗好的衣服。这样一来,连话都不用再说了。

朱安对丈夫的照顾无微不至。在北京生活的时候,鲁迅病倒了,胃口弱。朱安每次煮粥前,先把米弄碎,烧成粥糊,到稻香村买来糟鸡,熟火腿,把这些好菜都给丈夫吃,自己却不吃这些。她和丈夫在家里近乎零交流,即使在吃饭这样的事情上,她也是通过察言观色来得知丈夫的饮食喜好。鲁迅不说这道菜是好还是不好,她就只能从饭菜剩余的多少来判断丈夫的喜好。

这样的体贴入微也有翻船的时候。一次鲁迅的学生来做客。夏天很热,学生直冒汗。朱安给两人端上了两杯热茶,又送去两碗冒着热气的藕粉。鲁迅无奈地对学生说,既然端上来了,就吃吧,无非是再出一身汗而已。

朱安作为女主人,十分卖力地尽责任,但是吃力不讨好,她的这份付出,并没有被丈夫认同。她一直在幻想,总有一日,丈夫会感动她的付出,和她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即使再不济,让她生下孩子也好,等她老了,可以避免周家那几个女人的悲惨命运。

但对于鲁迅来说,没有爱情的婚姻,身体上的接触是罪恶的。朱安在盼着孩子,鲁迅则打定主意不会在这段婚姻里有孩子。

在北京生活的时候,他们在同一屋檐下,却各过各的,住在不同的房间里。朱安想生下孩子,简直不可能。有一次,朱安说道:“老太太嫌我没有儿子,大先生终年不同我说话,怎么会生儿子呢?”

鲁迅不是不喜欢孩子,他只是不愿意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生孩子而已。

1919年,鲁迅刚到北平,就在公用库八道湾买了一所大房子,把母亲和弟弟们都接来同住。这处房子不但房间多,而且空间大。这里面隐藏着鲁迅的一个小心思:这么大的空间,可以作为运动场和儿童的乐园。他喜欢弟弟的孩子们,希望侄子侄女们在这住的开心,玩得好。在鲁迅的心里,弟弟们的孩子就如他的孩子一般。

丈夫对别人家的孩子很好,他对孩子是喜欢的,但他永远不会和朱安生育后代。

一年冬天,鲁迅还穿着单裤进进出出。鲁迅母亲看不下去了,她责备朱安说:“难怪他不喜欢你,到冬天了,也不给他缝条棉裤。”朱安马上给丈夫做了一条新棉裤,放到他的床上。没想到丈夫并不领情,他把新棉裤给扔出来了。

朱安看来,这只是丈夫的习惯而已。从在日本留学时起,鲁迅就养成了冬夏都只穿单裤的习惯。所以朱安在心底会把丈夫的行为解释为“习惯”,但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超越了她的认知。

鲁迅曾说过:“一个人独身的生活,是决不能往安逸方面想的.......” 他冬天也穿单裤,也有压制性yu的意思。苦行僧般的生活,鲁迅自1906年和朱安结婚起,到1926年,过了20年。对朱安来说,也是“守寡”的二十年。

鲁迅认为,爱情是纯洁的,既然婚姻里没有爱情,就不要有身体上的接触。在没有爱情的婚姻里生下孩子,是不道德的,所以他宁可禁欲,也不会碰妻子。他能给朱安的,只是物质生活上的供给。这一点可以碾压徐志摩了。想当初徐诗人嘴里呼喊抵制包办婚姻,视妻子如空气,却让张幼仪生下两个孩子。徐诗人生而不养,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两个儿子给前妻。

但这件事站在朱安的角度来想,则大为不同。她所求的, 是一个完整的家庭,有孩子,有父亲,有母亲。至于爱情,她努力过,得不到她已经认命了。但对于孩子她还是期盼的。一方面源于传统观念”无后为大“,作为鲁迅的夫人,她没有为丈夫生下儿子,她把这归罪于自己;另一方面,她很担心自己老了后,没有人赡养。

至于第一个担心“无后为大”,周海婴的出生证明了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鲁迅担任北京多所大学的教员,来家里拜访的女学生越来越多。她们穿着黑色布裙子,或者旗袍搭配着针织衫,剪着利落的短头发,和鲁迅侃侃而谈,这些女学生从内到外都透着落落大方的气质。而朱安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大襟短衣,挽着几十年的髻,颠簸着小脚进进出出。在女学生面前,朱安是自卑的。女学生们打量她的目光里充满同情。

其中有一个女学生叫许羡苏。每当许羡苏来到家里,朱安给丈夫泡好的茶,许羡苏会亲自端到鲁迅的房间里。她来做客,很晚了还没有离开。鲁迅担心她回去路上不安全,通常会叫一个常来拉车的黄包车夫,把许羡苏送回学校。

作为女人,朱安是敏感的。她对新女性天生排斥;但丈夫是新时代的男性,他对新女性是欣赏的。

在这些女学生中,鲁迅和许广平的关系最为亲密。朱安看见丈夫亲切地拍打许广平的头,目光里充满爱怜。许广平经常借住在鲁迅家中,鲁迅会亲自为许广平剪头发。

在做了二十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后,1926年,鲁迅和许广平去了上海。那时朱安不知道,她将永远失去丈夫了。

鲁迅和许广平同居的消息最初是鲁迅的弟媳羽太信子告诉朱安的。朱安不知道怎么接纳丈夫和许广平的关系。鲁迅写信给朱安,给她寄了自己和许广平的照片。她心里失落,无助,不知和谁倾吐。许广平很快有了身孕,全家上下都很高兴,包括以前一直待朱安亲如女儿的婆婆鲁瑞。此时的朱安,反而没有了女人的嫉妒,她心里十分高兴许广平能为丈夫生下孩子。

那一年,朱安年过五十,已经没有生育的可能。她心里想着,自己这一辈子要成孤魂野鬼了。如今丈夫有后,按照老家的规矩,那么她也是孩子的母亲,能享受作为嫡母的荣耀。既然她死后都是周家的鬼,那么周海婴会给她送终,下葬,烧纸祭奠,清明寒食,都少不了一份儿子的孝心。

在她的观念里,许广平是妾,但丈夫不这么想,许广平更不会这么认为。周海婴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上海,受新式教育长大,他的观念里,妻妾制度是罪恶的,落后的。如果他把朱安奉为嫡母,岂不是打了自己反封建父亲的脸?朱安的愿望,注定会落空。

朱安第一次以鲁迅夫人出现在公众面前,是在鲁迅的葬礼上。她一身素服,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那年朱安已经五十八岁,她的名字和照片首次出现在北平上海等地的报纸上。对于她来说,开始即是结束。公众刚从报纸得知一代文豪的夫人,而一代文豪的夫人已经准备谢幕了。丈夫去世后的朱安,后半生比前半生还凄惨。

鲁迅生前,要养两个家:一个是上海的许广平母子,一个是北京的朱安和母亲鲁瑞。鲁迅过世后,许广平请求把鲁迅作品的版权委托给她。鲁迅母亲同意了,朱安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对于她来说,一生都是为丈夫活着,只要有利于丈夫的事,她没有不同意的。此后她和婆婆的生活,全仰仗许广平寄来的鲁迅著作的版税。

然而,随着1937年北平的陷落,物价飞涨。上海也陷入”孤岛“状态,许广平和儿子在上海的生活也陷入困顿。鲁迅作品的版税也时时有延误,从上海往北京汇钱也变得极为困难。

1941年6月11日,婆婆鲁瑞去世。朱安为周家三兄弟侍奉了他们的母亲37年。婆婆是她在周家唯一的交流对象。自此后,她孤身一人在北京,无亲人,如一叶孤舟,独自飘荡在这乱世。鲁瑞去世前,嘱咐周作人,要负担长嫂的部分费用。周作人最多时给她每个月二百块。然而这笔钱连最低生活水准都维持不了,那时一百元才能买一个烧饼。周作人给嫂子出了个主意:出售鲁迅的藏书。

得知朱安要卖鲁迅的书籍,许广平出来阻止,鲁迅的好友内山完造也给朱安写信,请求她不要出售鲁迅的书。

对朱安来说,卖丈夫的书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那时她的生活已经陷入只求温饱的状态。一碗稀粥,几块酱萝卜,窝窝头或者霉豆腐,就是她的一餐,仅能果腹而已,营养更无从谈起。面对前来劝阻她售书的人,朱安一言不发。她的倔强里面有着说不出的酸楚。对于一个生计没着落,没有儿女赡养,又没有赚钱能力的寡妇来说,谁能了解她内心的酸楚?但凡生活能将就下去,她是不会卖掉丈夫的书籍的。

当她了解到上海中断给她汇钱的原因是,许广平被日本宪兵逮捕了,海婴也生病了,花费了一大笔钱时,她马上转变了态度,放弃了售书的想法,只是请求他们把周海婴带到北京来,让她看看。但实际情况是,周海婴从来没来北京见过朱安。朱安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一直是通过信件来了解的。

周海婴后来说:“我知道在她(朱安)心里,是把我当作香火继承人来看待的。”

朱安把自己对子女的企盼,化成浓浓的母爱,全放在了周海婴身上。

抗战胜利后,周作人以汉奸罪被逮捕。朱安在北京住的房子,房契上写的是周作人,周建人和朱安三人的名字。她怕房产会被抄没,便把自己的那一份转到周海婴的名下,为海婴留下一点家产。

长久的清贫生活,朱安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糟糕,常常喘息,吐血。对于后期 社会 各界捐给她的钱,她说,没有上海方面的同意,她不会接受。

朱安所指的上海方面,主要是指周海婴。现在她是名副其实的寡妇了,”夫死从子“,就是理所应当的。丈夫在世时,听从丈夫的安排;丈夫去世了,那么就要听从儿子的安排。

她的晚年异常凄苦。许广平和周海婴住在上海,对她的处境也是鞭长莫及,照顾不到。她唯一的快乐,就是和许广平通信,和周海婴通信,在信里,她一次次请求海婴寄照片过来,慰藉她作为母亲的思念。

人生的最后三个月,朱安病得很重。许广平不时寄钱过来,但对朱安这样一个旧式女人来说,最悲惨的是死前没有子女在身边侍奉。只有鲁迅的学生宋子佩和表兄阮和孙偶尔来探望她。那时朱安已经病入膏肓,肾病,胃病得了个遍,全身浮肿,喘不上气。

人生总要谢幕的,尤其对朱安来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她的一生,都是在不停地奉献,所求的东西,少之又少。死亡,也是一种解脱。至少死亡把她从“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痛苦中解脱了出来。

至于她最后留下的遗言,要和鲁迅葬在一起,众人都觉得不可能。最后只能把她单独葬在北京西直门外保福寺,既没有和丈夫合葬,也没有陪婆婆葬在一起。死前她希望每逢七日,有人给她供水饭,至“五七”请和尚给她念经。这些都是她一生最看重的旧习俗,但她并没有亲生子女,也不会有人认真为她操办这些事。

她一辈子最怕的是成为孤魂野鬼,却最终成了孤魂野鬼。

求爱不得,求子不得,死前没有人侍奉,她凄苦的后半生,哪一桩不比死亡可怕?到死那刻,她也不明白,到底是谁造就了她这么凄苦的命运?无论是父母也好,丈夫也好,婆婆也好,许广平母子也好,他们对她都不错,她的悲惨,不能算到他们的头上。她的一生是被摆布的,痛苦的,却找不到要怪罪的人。

朱安不知道的是,她的丈夫,就能回答这个问题。

鲁迅在这桩婚姻里,挣扎过,他的痛苦不比朱安少。鲁迅的小说写了那么多女人的悲惨,她们一生被人摆布,死于无爱,但鲁迅从没有忘记过这些女人们的不幸。鲁迅和朱安生活了二十年,朱安的不幸和痛苦,以及挣扎,鲁迅看得真真切切,他小说中那些女人们,多多少少有些朱安的影子。从这个角度来看,才会理解鲁迅作品的意义。他用手中的笔,替她们呐喊,批判,唤醒心中沉睡的自我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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