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最小说上看到一个文章叫做贪食蛇

是今年情人节特刊里面的
我想要完整的那篇文章。谢谢

吃。膨胀。只进不退。无路可退。自毁。
三日之后,我收到陈晟的邮件。他告知我因工作繁忙,无法赶来。三天前我独自提着单薄行李,三小时飞行,到达一个陌生的城市。怎么我的寂寞都与三有关。听起来也是,他有妻室家庭,而我孤家寡人,还是小三。
夜行航班,往远处眺望也只有浓稠的黑。机翼灯在万米高空闪烁。幼年时我仰头对着这些光芒许愿,一直以为它们是流星。我那时并不贪慕,只许愿“永远快乐”。
然而恋错星辰,愿望也不会实现。
于是当我只身赴往孤独的第三日,陈晟才发来邮件,浅薄字句,仿佛平日里的情事与他毫不相关。我扣上电脑,随手披上外衣,站在窗前发呆。一片空白之中,我看见楼下街道里闪烁的霓虹牌。
酒店旁边有家小影院。场次很少。中午12点那场,整个放映厅只有我一人。我选了最好的位置坐下。银幕上的人脸很大,皮肤上的斑与皱纹都那么分明。我一个人在寂静之中笑出声来,声音穿不透世界,只在这空间里来来回回。
这时,偌大的屏幕上勾勒出摆出“一”字的手影。
我回头去看放映间的位置,漏光处,有人站在那里。他收
回手,放在脸前。示意我——“嘘,小声”。原来何处都不能肆意。他从黑暗里走到我身边,电影里的薄光染了他一、身。他穿着连帽衫、牛仔裤,毫不避讳地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下。我问他,这么多空位,为什么一定要坐在这里?“因为你选了最好的位置,所以我只能次之。”他说话的时候,光顺势亮起。他说,谢幕灯亮时我
就会不见了。我是这个电影院的幽灵。我不信这些戏谑调侃,只是微笑,难以作答。然而电影结束的时候,他果然不见了。座位上只有一颗暖黄色的瑞士糖。
我爱吃糖。极爱。爱极。陈晟知道我的喜好,也知道我家中摆放了三大罐瑞士糖。喜庆的红色罐子,各色糖纸包裹的果汁软糖。我时常吃到牙疼不止,半夜里央求他送我去看牙医。陈晟是我的上司,平日里我们各处都很相近,处理事情冷漠尖锐,厌恶任何不能掌控的细节,所以对事事都力求完美。
那次是公司的项目庆功宴过后,他好心送我回家,因为工作疲倦无度,我在路途中睡着了。醒时我已经迷迷糊糊地身处自家客厅,他正递给我一杯温水。脑海里留着稀薄的记忆,似乎是他搀扶我上楼开锁,直至这杯温水我才清醒。
家中的玻璃茶几上是五彩的糖纸,如同落叶铺满了四处,厚厚的一层,散发着香甜的气味。我稍稍清醒,一面想要将这些糖纸藏起来,一面解释“最近太忙,没有时间收拾”。
陈晟却笑了,他说:“我一直以为你是金刚不坏的铁人,但,原来糖是你的弱点。”
“弱点?”
陈晟后来送我许多糖,送我以物质,送我以安慰, 因为他深信那夜看到了我的弱点——“食甜是代表希望快乐。爱糖是代表奢望依赖。”——这是他之后才告诉我的。而那夜,他并未多言,只是在我的疑问前剥一颗糖,温暖纤长的手指,如叶脉撑起糖纸中央的香甜明亮,暧昧地递至我的唇边。 那是他故意地、试探性地接近我。
而我一如他想,吞下这一颗暖心的愉悦,没有丝毫抵抗与拒绝。
二十分钟后,我又遇见电影院幽灵。这家小影院,工作人员闲散地站在出口处闲聊,其内五间放映厅之间可随处穿梭。从散场电影里走出来,我有些疑虑,转身走入隔壁的放映厅。黑幕之上仍旧是刚刚那部电影。仰头望去,放映厅中央坐着一个人。我走过去,也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
“幽灵先生,幸会。” 他也装腔作势地应和起来。
“幽灵小姐,幸会。”
我笑了笑,拿出一颗糖递给他。他示意不要,因为刚刚那颗是他送给我的。
我执意放到他手里:“你送给我的那颗我吃了。这
颗是我给你的,算你教我怎样看免费电影的回礼咯。”
他大概有些不懂。
于是我从上衣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果,色彩各异。
像是硬币般富足,彼此交叠在我手心,沉甸甸的美满。我的意思是——看,我也有许多糖。幽灵少年忽然笑了起来。他心领神会地从我手心拿走了一颗糖。
“谢谢回礼。”
谢谢。我吃第一颗糖时,也这样感谢给我糖的那个人。四五岁时止眼泪的道具,是糖。七八岁时欺骗我的道具,也是糖。我抱着糖罐子在角落里颗颗分食。将五彩纸张抚平,叠在一起。玻璃纸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像是冷光的烟火在跳跃。
父亲离开我那一年,他的新娘子送我一罐糖。好味能骗走你所有的时光,甚至把重要的那个人拱手相让。新娘子第一次出现时,只是父亲的朋友,她送我第一罐糖,我四五岁时被甜暖的气味所诱,无法抵挡。
一直到八岁那最后一罐糖,而后父亲离开了我。
新娘子送的那一罐糖在父亲离开我之后,被母亲封存。这罐糖起初被母亲砸得满地都是,她沉默地坐在我面前,看着满地七色糖果,玻璃纸闪出粼粼光芒。而我却爬过去,抱着罐子,一颗一颗拾起,又放入罐子中。
宛如时光逆行的姿态,看着泼洒出去的人生又被倒转回初始。
但人生无法被倒转。
八岁那年,我满口蛀牙。有些落至神经深处,疼得两腮红肿。最痛的时候,糖也是疼的。甚至觉得甜味是略带腐蚀的药剂,混合上唾液,直直渗透神经。但我仍旧吃,一直吃。母亲骂我,吃吃吃,吃死你。她也许恨我。而我也恨自己。当她拿出那罐被藏起来的糖,我痛得无法抑制,但仍旧一颗颗吃完。
吞噬像是销毁的过程。
没有什么比吃掉痛让人觉得更痛。像是要铭记仇恨,曾经的甜美此刻是最痛的催化剂。催生最深刻的恨与铭记,也催生出最深刻的惺惺相惜。母亲抱着这样的我哭得一塌糊涂。她终于许意要忘记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而之后,我的蛀牙一次脱落,下颚短暂的空白,洞洞空空,随之又衍生出新的人生。牙医对我说,小朋友,记住,之后你的牙要好好保护,每个人只会换一次牙,之后的牙会陪伴你的一生。
我那时太小。并不懂重生的艰辛与珍贵。
我只是点头。随母亲一起点头。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不太吃糖。也许无法忘记痛入骨髓之感。每当甜味在牙齿中厮磨,都会想起那种痛。初中时元旦班会,班长给每人分发糖果。玻璃纸、五彩纸,一颗一颗扔在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像是牙齿里空洞的回声。
后座的男生喜欢穿连帽衫和牛仔裤,他不喜欢闹。班会上始终用帽子扣住头,趴在后排座椅上睡觉。但他其实没睡,而是露出两只小眼睛看着班上花哨的节目。小女孩上去唱歌。小男孩上去唱歌。或者谁喜欢的女孩上去唱歌,我们偷偷地看着那个谁。还是谁喜欢的男孩上去唱歌,那个谁被我们推上舞台。
人生是乱七八糟的甜蜜。
如同糖果,闪烁之内隐藏的是慢性的毒。味觉是甜的,但残留在口腔的遗物却渐渐腐蚀。牙是人体之中最坚硬的骨。所以它会被腐蚀物催生出最坚硬的痛。这痛坚持在你的口腔中,永不转移。哪怕你的牙齿粉碎,但植入下颚的牙髓神经却永远在那里,提醒你这痛无法抵挡,无法被消除。
我对幽灵少年说,你这么爱吃糖,有没有蛀牙?
他说,没有。我懂得节制。
我摇摇头,只是笑自己,那我则是不懂得节制。
我指了指自己的下颚,从左侧,至右侧。我说,这里、这里,牙齿里都是空的。腐蚀成空洞之后,牙医给我填上了。幽灵少年很好奇,他问我,蛀牙究竟是什么样子,能看一看么?
我笑了,说,怎么能张开嘴让你看呢?
他略感失望。于是我捉住他的手,用他的手指沿着我的两腮抚摸。隔着血与肉,让他一处一处按下去,这一颗是好的,这一颗坏掉一半。那一颗里面是空的,另一颗不要用力,它摇摇欲坠的,也许很快就会脱落了。
这是我如今的牙齿。
是我卷土重来之后的人生。同样稀稀落落,没有一处安妥。
可我还在吃糖。
幽灵少年仿佛心有所触,温热的手指停留在我的下颚。他问我,为什么你还要吃那么多糖?
很多人这样问我。为什么你还要吃糖。但我的生命之中,只有一个人问我,为什么你不吃糖。后座的男生在升上高一之后问我,每年元旦班会发的糖果你都没有吃过,为什么呢。他也许只是好奇,女生都应该爱吃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们四年来前桌后座,但很少交谈。最多的交流,是传递作业时彼此对望一眼。长大之后我一直是沉默的人。而他也许从小到大都是。有时他上课睡觉,在我身后支起课本,戴上帽子,藏在后排。睡之前他用温热的手指点一点我的后背。我回头看他,他则慌张地看向别处,对我说:“我睡觉了,有事用椅子撞我的桌子。”
我点点头。
一直到高二那年,他才告诉我,其实他从没有睡着过。他每次只是趴在后座等着,看老师对他抛来告诫的眼神,而后我就会把椅子往前抽,然后重重地往后靠,撞在他的桌子上。
“你真傻。”
十七岁的夏夜,他离家出走的那夜,在我的窗前对我说,你真傻,也不管真假,每次都做得那么尽心尽力。其实我根本都没有睡着。我只是想看着你罢了。你头发束起的时候,椅子往后靠那一瞬,头发会飞起来。如果撞得够重,头发尖就能扫到我的鼻尖。像是狗尾巴草一样,有香味。
你真傻。
每次都那样用力。他忽然凝视着我,问,还是你的头发长得太长了?
父亲离开我的第九年,离家出走的少年在我的窗下敲我的窗。我推开我狭小的世界,看见一向沉默的他站在我的面前。连帽衫、牛仔裤,五年来不曾变过。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样子。
而我该如何说呢。因为只有你问过我“为什么你不吃糖”,因为只有你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吃糖,因为只有你觉得我应该喜欢吃糖。每次回头看他,他都是以帽子罩住头,脸埋在手臂里,只露出一双忧愁的眼。
但我在回家的路上偶尔撞见过,他跟街上的小混混大打出手的样子。帽子从头上滑落下来。眼神里的执著让人迷恋。我躲在一旁不敢出声,直到他打跑了那些小混混,才看到他手里紧紧握着什么——大概是不想让那些人抢去吧——后来我才发现,那是我借给他的圆珠笔。
微妙的蓝色圆珠笔。
我借给他已经很久了,久至我都已经忘了,他却还捏在手里。
我不吃糖,因为重生。
那吃糖,又是为了什么。
幽灵少年也穿连帽衫和牛仔裤,有温暖的手指,细长白皙,摊开手心,其中盛放的便是糖。像是后座的他。他在我窗前问我,为什么不吃糖。女孩子应该都爱甜。我沉默不知如何解释,而他伸手在我面前,摊开来,也是糖。
我的母亲在客厅看电视,言情剧里男男女女此起彼伏争吵。矛盾、冲突,情节依靠人与人的不可调节性推进。她热爱这样的剧集。但她不知道我在屋里面对着糖,钝重的甜蜜感直袭心底。我的矛盾,我的不可调节,我的缺憾与坏死的牙齿,另一个与我的往事无关的少年安静地
看着我,另一间房里吵吵闹闹的对白淹没城市霓虹。他说,我要走了。走?嗯。他话语稀少,看了看身后背着的鼓鼓囊囊的登
山包。没什么意思,想离开这里了。做一些什么去。念
书,我不太会,但总有些我会的。我低头,轻轻附和,哦。他于是问我,你是不是不开心?我说,不是。他说,你又傻,又小心翼翼。糖给你,你留着吧。
如果觉得难受,吃一颗糖会好一些。据说糖分会让人快乐。科学家研究过的。他说完,从我的窗口离开了。那颗糖他执意地放在我手里,再一根一根把我僵硬无望的手指扳拢,让糖被我裹在手心。
“也许我以后会回来找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扭过头去,什么都不肯说,然后
离开了我狭小的、重生过后的世界。我背对着熙熙攘攘的世界,忽然很想知道一颗糖能有多甜。
那是我重生之后吃的第一颗糖。非常甜,很甜,甜到少年早已不见,眼泪却忽然落满窗前。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是深夜。幽灵少年说前门有被查票的危险,带我从另一处离开。几番曲折之后,推开门,是影院后的一条小街。碎垃圾堆在一旁,霓虹却在头顶闪烁着。走出小街,眼前小巷自四处穿插而过。路口摆摊的人群吆喝着,小摊上挂着应急灯。夜凉如水。呵一口气都是白雾。
幽灵少年曝光在黑夜的霓虹下。
他鼻子很好看,眼睛时常警觉地眯着,像是多疑的兽。
他问我,你去哪?
我说,不知道。我等的人不会来。所以我的时间都变成空白。
于是他问我,喝酒怕不怕?我便笑了,吃糖我都不怕,何况喝酒。
他迅速地跑开,在街口这家那家的店打包夜宵和啤酒。鱼丸、麻辣烫、炒海蛎、小菜,还需要什么呢。他提着一袋子乱七八糟的街边小食,然后对我说,跟我走。
我问他,不在这里吃?
他只是神秘地笑。
我随他在黑夜中穿行,随一个连帽衫牛仔裤的少年。他也许小我两三岁,像是记忆中后座的那个模样,在城市阴暗潮湿的胡同里穿行。霓虹无法照耀前路。谁也不能。但他钝重甜蜜的气息牵引着我,带我在孤独的黑夜飞奔着,甜味像是醉人的毒,不停袭击大脑深处。
“到了。”
他引我从庞大的建筑间穿出,在这闹市与贫瘠的交界处,攀爬上一处荒废的楼。屋顶上摆着一张沙滩伞椅。一处伞翼被撕裂。但仍有四分之三的完美。他引我坐在椅上,把啤酒和小食摆开来,说,管楼大爷去世后,这楼的门就没有关过。椅子是在海边捡的。
啤酒咝咝咝咝地燃起泡沫。我把上衣口袋里的糖都捧出来,撒了一桌。他递给我一瓶,然后举起啤酒罐:“干杯。”“干杯。”麦香携同糖的香甜,扑面而来,催人落泪。
醒时天还未全亮,宿醉,露宿风野。黎明的风一吹来,我便醒了。幽灵少年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手机搁在一旁。有零星的光闪过手机屏幕。再往四处看去,整个世界的光都已经熄灭了。喧哗已散,黑暗黏稠地聚在眼下。
我问他,你在干什么呢。他说,发呆。我问他,你住哪。他说,家在很远处。一个人在这个城市读书罢了。我大抵明白了他的曲折,明白了他为何这般自由散漫。
于是与他并排坐在黑暗里。地面湿凉。晨风阵阵吹来。他忽然戴上帽子,像是记忆中远去的那个少年。我忽然问他,你不是离家出走吧。他顿了顿,不甘愿地摇头。
“不完全是。读书也是目的。”
他问我,你为何来。
“来见我的情人。”
他忽然抬头,眼神何其尖锐地刺痛我的眼。但我老
练地躲避过去,只是轻拍他的肩:“那是我的糖。也痛,也甜,无法拒绝。”他于是天真地问我,为什么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做情人?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与他在黑暗里深呼吸。等待晨曦染遍天际。记忆中与他有过,与陈晟也有过,也许还与许多人有过。为什么呢?为什么无法拒绝?也许我太爱吃糖了。后座沉默的少年走后,我开始吃糖。小心翼翼地尝试甘甜。
我怕甜会伤人,但它又那样温暖。少年留给我的一切,只是手心里这一小颗甘甜,还有一句无法应验的誓言。
“也许我以后会回来找你。”
——每次吃糖,都想起这一句,淡淡的。其实它不代表任何含义。但仿佛又是一盏暖人的灯。像是机翼上一闪一闪的光。我远远地望着,向这假想的流星许愿。自父亲离开我之后,即使我如何学着自立,也总有无法自持的瞬间。
我还是,只能吃糖。
糖仿佛魔咒,缓解我的一切。于是从少年离开之后,所有心意慌乱时,我都要吃糖。高考时,偷偷把糖藏在舌下,默默地让唾液消解这甜蜜,灌入咽喉。然后读书熬夜,别人喝苦得伤人的咖啡,我却吃糖。甜至尽头,是牙根处一阵一阵的痛。但那也要吃。
这是我仅有的凭证。
关于过去的苦楚,与一直等待的未来。
而痛到尽头,时常是陈晟在半夜开车前来,带我去牙医处就诊。一针昏昏欲睡的镇痛。他剥糖的手指捉住我冰凉的指尖。我流着泪说,我想吃糖,我想吃糖。而他忽然就揭露了我,他说,你不是爱糖,你是想依赖。他将我拥入他怀,轻轻拍打我的背,像是仁慈的父。你想有人让你依赖。
我只是想依赖。
但无人供我依赖。
我没看透自己,第一个看透我的人是陈晟。为何他会是第一个。他有妻儿,有自己的世界,却还能看透旁人的世界。如果换作别人看到我满桌的糖纸,他会不会也能看透我。但命运是已经发生的现实。
假设也不能消解我心里的罪。
所以我仍旧吃糖。我不能不吃。若我心甘情愿地去依赖,仿佛我就是那真实的罪。然而我想,我只是爱吃糖罢了,贪恋香甜不是罪,夺人丈夫却是罪。于是还是吃,吃吃吃,吃尽,吃透,吃至死。吃到年纪尚轻,但牙已经全然坏死。
吃到没有未来。
幽灵少年忽然伸手拽住我的手。他骂我,你真傻。
三个字,语音语调与记忆里那个人何其相似。眼神那么认真。
但我怎么回应?我在黎明的黑暗里躲过他的拥抱,对他说,我是傻,但你也不是第一个看透我的人。你也不
是。
少年蛮横地捉住我,在黑夜里牢牢扣住我的手,指节比邻,宛如相亲相爱的姿势。他说,不是第一个有什么关系,之后我会是,不就够了么?你离开他,有我能让你完全依赖,不就够了么?
我的眼泪直直掉落。渗入天台的地板。
一个圈。两个圈。
那么,够了吧。
可是,够了吗?
黎明时分,我与少年坐在寂静的大楼上。他开始向我说起他的事。字字恳切,带着酸涩的往事。仿佛他真想与我分享他的往后。但我只是贪恋此刻的温暖。我听他说及故事,看他在一旁玩手机游戏。老款的黑白Nokia,与陈晟所用那款真是千差万别。他高兴如孩童,甚至给我演示那款Nokia上唯一的游戏。我看他替我讲解游戏规则。画面上闪烁的光点,可以理解为糖。当速度与障碍越多时,每吞噬一颗糖,便赚取更多的分数。但每吞噬一颗糖,自己的身体便会变长一分。
分数多者为胜。
我一直看他游戏,看那小蛇吃到尽头,小小的屏幕上都是自己的身体。首与尾,在狭小的空间,为了掠夺更多一点的肆意,而扳直自己的身体,回避开,绕开,离开,都只是在躲避自己吞噬的过去。而这些,却也只为吞噬更多。
这其实是,死循环。
游戏的名字是,贪食蛇。
晨光亮起的时候,他的游戏一盘又一盘陷入僵局。或者死于贪图,或者死于撞上自己因贪图而造就的庞大肉身。少年退出了游戏,拉我站在微亮的光芒前。阳光穿透云层,唤醒黑夜里的城市。楼下有人走动的声响,吱吱呀呀,咯咯啷啷,提醒着我们,这个世界已经苏醒。而我却只记得他的手指是温暖的。他会剥糖。
他留给我他的电话号码,长长一串,是诱人的咒语。他说送我回酒店,等我休息好,让我打电话给他。他说他会等我。
我故意笑了,摆出姐姐的姿态训斥他,你还小。
他却迎了上来,一手捏住我的手腕,然后俯身下来亲吻我的脸。
醉人的糖。
痛人的糖。
像是悬挂在我前方的糖,引我不停吞噬。
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之首也许也会遇见我之尾。贪婪如此病态,它并非毫不知觉地沉沦,而是明知故犯的甘愿。我随少年在晨光下分食剩下的糖。各式口味,各种款式。瑞士糖、水果硬糖、果汁软糖。我开始想,陈晟算作哪类?水果硬糖。冰冷坚硬的甜蜜,在口中残留的滋味总是多过其他。软糖胜在咀嚼的瞬间,瑞士糖的圆滑香甜无可比拟。
我吃许多糖,但不是一种。各种有各种的芬芳,香甜都由喉入鼻,呛成醉人的气味。
所以,够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恋慕香甜。陈晟知道我的一切,只有他看透了我。每次短暂的争吵后,他都会发来安慰的短信,甜蜜随字句千山万水来到我的眼前,他指尖的温度一下涌入我的脑海。如果说糖是我的弱点,食甜是代表希望快乐,爱糖是代表奢望依赖,那么我的弱点也许不是糖,而是更多的,更多的什么。这些“更多的”使得我在晨光之下看见陈晟的短信,却也不能够放开少年的手。我悄然回复了陈晟的短信,以甜蜜的姿态,却又将手藏在少年的手心,不愿释怀。
远在天边的温暖,与,近在咫尺的温暖。
哪样都是甜。
而我无法自持,在于我的懦弱,在于我的期待,在于我年幼时缺失的那部分情感,一旦有人愿意补回,我便无法节制地接受下来。
如陈晟。
也如幽灵少年。
还有连他们也未知的,每一次偶遇的拥抱与温暖。
我无法拒绝。
像是贪食蛇。而贪婪是,即使明知粉身碎骨的劫,只为一晌贪欢,也会甘愿赴险的罪孽。
温馨提示:答案为网友推荐,仅供参考
第1个回答  2009-08-14
从前有一种游戏叫贪食蛇。。。